朋友萬歲。
上個月,我在廣州和朋友油淋柯見了面。他是武漢人,高個子(相對我而言),一身讓人感到極為正經的氣質。我們和其他來自天南海北的朋友合租了一套房,跑了整整一天團。
第二天下午,朋友們各自離去,油淋柯的飛機定在午夜,我也還沒決定要走,于是我們找了間咖啡店坐著繼續(xù)聊天。這家咖啡店在廣州北京路附近,店里燈光昏暗,沒有椅子,都是沙發(fā)和枕頭,彌漫著一種“墮落”的氛圍?!拔乙槐f靈藥’?!庇土芸抡f,語氣在“萬靈藥”前停頓片刻,但沒問萬靈藥究竟是什么。
這是我第一次和油淋柯真正見面,說話好像變成了有點晦澀的事情。在此之前,我和他只在線上聊過天。我們的關系比一般朋友更奇怪,我們始終在觀察彼此,?;ê荛L時間討論見到的事情,隔一段時間就交換彼此的新動向和新想法。在這過程中,我們盡可能地敞開內心沖對方說心里話,雖然這種傾訴有些許不對等,比如我說的話會更多,但也只是性格問題導致的。
我抱著枕頭,油淋柯正經地把雙手平放在桌上,眼神直愣愣地盯著空氣。我們都沒睡好,前一天跑團的興奮褪去,只剩下一種近似欲望消退后的空白和孤獨。
一同發(fā)愣使我們放松下來,開始交談。
我談的是自己。我在老家的老人房間找到了一大盒U盤,從2005年到2015年,每個U盤上都貼著一小塊白色膠布,上面被人用鋼筆寫了年份。老人沉迷攝影,自己卻早就忘記了這些東西的存在。我修復了一些能修復的錄像,又把大部分記成文檔,再播給每個家里人看,他們雜七雜八地補充自己視角下的回憶。我和油淋柯講了這些回憶的一部分。
油淋柯在提問題。他不明白為什么總有人迫切地想讓自己活成故事里的主人公,并在編造故事的過程中把過去變得復雜——我總能強烈感覺到他身上的厭倦感,這種對尋找意義和合理性的厭倦,反過來表明他在這方面嘗試過足夠多次。這些嘗試給他帶來過失敗和受挫感,這種受挫感把我們聯(lián)系起來,讓我們能向彼此傾訴一些事情。
之后,這種傾訴又轉移到了小說和游戲。在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除了“怪獵”系列外,我們一起玩了很久“全面戰(zhàn)爭:戰(zhàn)錘”系列。這個系列最新作發(fā)售時,我正在大學旁聽文藝學方向的課程,其中我最喜歡的一門課和俄羅斯文學相關。在游戲中聯(lián)手構建某個北方王朝的間隙,我們總是聊很多東歐文化習俗,聊這一背景的小說,也是在那個時候,我開始自己寫小說,而油淋柯是我唯一的讀者。我們聊了很多這方面的回憶。
咖啡店很快給油淋柯上了“萬靈藥”,那是一種由巧克力、奶油、咖啡等等原料混合的飲品。很明顯,這只是個噱頭,一種用甜味和奶味來撫慰人心、使人忘卻煩惱的麻醉劑。問題就在這兒: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萬靈藥的話,它會是什么樣的?
我覺得是萬靈藥必然是全面而復雜的,它要包含一個人方方面面煩惱的全部應對方法。我覺得,它應該包括游戲、小說、回憶、傾訴和理解——而這一切都離不開朋友。從這個角度說,那天我確實喝到了萬靈藥。
實際上,萬靈藥的最大意義不在于你吃下的那一刻,而是你可以在之后相信它的存在,并在回憶它時得到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