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的國內(nèi)街機圈，上海南京西路的烈火是高手云集和交流中心之地；十幾年后的今天，衰敗已久的烈火機廳已對外暫停營業(yè)。一幫真正熱愛街機的人們，為我們講述了烈火曾經(jīng)的故事。
前文回顧：《記錄》第16期：烈火往事（上） ?
“愛，這種東西，也許會被塵封，但不會被遺忘。”x91（曾麒燁）說。他是一位飛行射擊游戲（以下簡稱“STG”）愛好者，2011年至今常駐烈火。
x91最早接觸STG并非通過街機，而是在電腦前。2007年，同人游戲“東方Project”系列在國內(nèi)興起，他苦練兩個月，打穿《東方永夜抄》的Hard難度，之后又花了一年時間完成《東方風神錄》和《東方地靈殿》的Normal難度、Hard難度，以及Extra關(guān)卡的全角色、全裝備。
偶爾，他也會打開MAME模擬器，在電腦上體驗《怒首領(lǐng)蜂》《ESP Ra. De.》《Progear》等街機平臺的彈幕游戲，下載它們的通關(guān)錄像，反復觀摩。
那是另一種風格的彈幕?！皷|方”的彈幕注重表演和觀賞性，是“玩給人看的”；而CAVE的彈幕，是“把人往死里整”。
以《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為例，二周目的最終BOSS緋蜂發(fā)狂后的彈幕，射速極快，子彈滿屏飛舞，被玩家戲稱為“高速洗衣機”。在普通人看來，這樣的彈幕幾乎不可能穿越。而在追求極致的STG愛好者眼里，這才是真正的藝術(shù)，仿佛每一顆子彈皆有靈性。
大學畢業(yè)前，在老家街機廳的一臺白版《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上，x91開始嘗試用搖桿穿越彈幕。鍵盤控制方向用的是右手，坐在街機前，改用左手操控，沒有任何不適，仿佛本該如此。
在廣州工作時，x91經(jīng)常去天河崗頂?shù)囊患医謾C廳練習《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有時也會花一個小時在路上，去番禺或上下九步行街的街機廳練習《怒首領(lǐng)蜂大復活》和《蟲姬2》。
這期間，日本爆出了一個震動STG社區(qū)的消息：號稱“不可能被人類通關(guān)”的PS2版《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被一名日本玩家打穿了。
PS2版《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的“Death Label”模式，難度極高：每關(guān)只有BOSS，沒有雜兵；BOSS的彈幕形態(tài)頗為復雜，而且面對玩家丟出的炸彈，不僅不會傷血，反而會回血；而玩家只有一條命，中彈即死，不能續(xù)關(guān)。
游戲的最終BOSS是兩只緋蜂，“真·緋蜂－改”，未發(fā)狂時的彈幕已相當驚人，進入發(fā)狂狀態(tài)后的彈幕更是超乎常人想象。
PS2版《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發(fā)售于2003年，之后的整整七年，沒有任何一位玩家能夠打穿“Death Label”模式，這款游戲也因此被冠以“不可能被人類通關(guān)”的頭銜。
然而，2010年9月18日，經(jīng)歷2718天的不懈努力后，日本玩家“MON”最終成功擊落雙緋蜂。這一瞬間，被STG愛好者譽為“人類的勝利”。
這年年底，在廣州的一家街機廳，x91打穿了白版《蟲姬2》的O模式。這是他通關(guān)的第一款街機游戲。 ?
x91并非個例，今天的不少街機STG玩家均出身“東方”。他們從鍵盤和手柄開始，形成自己的打法風格后，轉(zhuǎn)戰(zhàn)街機，成為街機廳的一股新生力量。
“東方”玩家平時聚集在“動漫漁場”“DoujinSTG”（同人彈幕，以下簡稱“DJS”）等論壇，他們擁有驕人的戰(zhàn)績，達成過多個最高難度級別的“No Miss”，刷新過日本積分榜“皇家烈焰”的多項世界紀錄。
街機STG玩家的大本營則是“怒首領(lǐng)蜂貼吧”，其部分成員來自國內(nèi)早期的知名STG論壇“STGClub”（專業(yè)射擊游戲聯(lián)盟），不少人有著十多年的街機齡。
2010年，DJS論壇建立街機專區(qū)“三葉草領(lǐng)域”，向“東方”玩家介紹街機平臺上的優(yōu)秀STG游戲。與此同時，“怒首領(lǐng)蜂貼吧”也開始出現(xiàn)“東方”系列的討論帖。兩個原本獨立甚至有些對立的STG群體，漸漸融合。
那時，x91經(jīng)常聽論壇上的老玩家提起上海一家叫做“烈火”的街機廳，那里收藏有不少“孤版”的STG游戲，《決意：絆地獄》、黑版《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全中國只有在那里才能玩到。
據(jù)說，烈火有一位熱愛STG的機修，正是因為他，烈火才慢慢積聚起一批STG名作。除了《怒首領(lǐng)蜂》《絆地獄》《蟲姬》《死亡微笑》等CAVE公司的代表作外，還有彩京的系列游戲，以及財寶的《斑鳩》。如果不是因為這位機修，上海的STG玩家可能至今仍是一盤散沙。
這位“機修”就是榨菜。榨菜不僅是格斗游戲的愛好者，也是STG高手，他的《死亡微笑》打出過4.04億的高分，全國排名第三。
x91的第一次“朝圣”是在2010年的下半年，出差至上海，次日一早就要回廣州，頭天晚上，他特意擠出時間，拖著大包小包，從浦東趕往烈火。那天并非周末，街機廳人不多。
半年后，x91辭去工作，從廣州搬到了上海。“我也說不清是為什么，大概是我意識不到的內(nèi)心深處，響應著一股原始沖動的召喚?！?/p>
到上海后的第二天，是他23歲的生日。這一天是在烈火度過的，憑借以往在模擬器上的積累，他第一次打穿了《絆地獄》一周目。
接下去的一個月，他白天在烈火攻關(guān)，晚上回住處投簡歷。工作有了著落后，他又開始向《絆地獄》和《蟲姬2》黑版O模式的全國最高分發(fā)起沖擊。
STG的內(nèi)容不多，通關(guān)時間不過三四十分鐘，更高的分數(shù)、更完美的表現(xiàn)，以及對“不可能之事”的挑戰(zhàn)，才是STG愛好者的目標。
下班后，只要有空，x91就會去烈火練習。單位、烈火、住處，每天三點一線?；刈√幒螅谀M器上繼續(xù)演練，分析彈幕，思考最佳走位，應該在什么位置用怎樣的火力攻打哪些敵人，殘機何時Miss才最合理，什么時候甩雷才最有效。一旦有了新的想法，就去烈火上機實踐。
對初到上海的他來說，烈火如同另一個家。
“雖然過的生活看上去很像是那種簡單重復的碌碌無為，我還是會堅定地對自己說，來上海，確實是一個十分正確的選擇……幾乎每一個中國大陸的STGer都魂牽夢繞的地方。那些個全國唯一的機臺且不論，更重要的是，在這里仍然還能嗅到那股STG的青春氣息?！眡91寫道。 ?
“剛開始最吸引自己的是機臺，但很快朋友就不可或缺，甚至是更重要了。武俠小說里不是經(jīng)常說‘以拳會友’嘛，一樣的道理。”x91說。
當時正值格斗游戲二次復興，烈火的《超級街霸4》《鐵拳TT 2》《蒼翼默示錄》等機臺前，人頭攢動；而STG的兩排機器前，來來去去都是些老面孔。
龍男、包子、白河、XnoZero、町鍋、小裙子……x91很快認識了這群同樣熱愛STG的玩家。町鍋和小裙子是烈火為數(shù)不多的女玩家，尤其是小裙子，被大家稱為烈火的“吉祥物”，她的STG水平不亞于很多男玩家，《怒首領(lǐng)蜂大復活》可以二周目通關(guān)。
龍男的工作是做一休一，每個休息日，他都會出現(xiàn)在烈火。x91打《絆地獄》，他打《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兩人一起練到晚上11點，一起趕末班地鐵回家，一個往西坐四十分鐘，一個往東乘一個小時。
那時，國內(nèi)的STG高手主要集中在上海、北京、南京三地——上海的“絆地獄三人組”，I.O、WS.、WC.；北京的“絆地獄三人組”，DX、Melfice、藍叔；南京的LYX。
I.O（劉偕焜）成名較早，他和南京的LYX均出身“東方”?！皷|方”老玩家對這兩個名字應該很熟悉，尤其是LYX，至今保持著《東方風神錄》等游戲的世界紀錄。
WS.、WC.、WY三人并稱“3W”，代表當前上海街機STG的最高水平。WY（王毅）是國內(nèi)最強的《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玩家，可輕松攻破二周目，白版可一命不死打至二周目第五關(guān)，目前保持著全國最高分紀錄18億，黑版《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的得分也已經(jīng)很接近日本玩家“HFD”的世界紀錄。
WS.（漏偉杰）被x91稱為“天才型玩家”，他可以在《雷電》系列里一人控制兩架飛機。無論哪款新作發(fā)售，他總能在一個月內(nèi)沖至最高分，幾乎每款游戲的排行榜上都能看到他的名字。
WC.（邱俊圣）是一位全能型玩家，《怒首領(lǐng)蜂大復活》拿下全國最高分，《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的得分僅次于WY，《1945》的三代作品及加強版，除了二代屈居第二外，其余均打出全國最高分。
《怒首領(lǐng)蜂大復活》打出最高分后，WC.制作了一塊金屬銘牌，上面刻著《怒首領(lǐng)蜂大復活》的LOGO，和他的最高分成績。
上海的這些STG頂尖高手，全都集中在烈火，卻幾乎不為圈外人所知。
2012年4月22日，烈火的STG玩家迎來一場難得的盛宴：《怒首領(lǐng)蜂最大往生》稼動，僅比日本晚了兩天。
不少消失已久的老面孔重新出現(xiàn)，體驗CAVE公司的最后一作。x91同他們一起徹夜鏖戰(zhàn)，接受彈幕的洗禮。一兩天后，已經(jīng)有人通關(guān)。
《怒首領(lǐng)蜂最大往生》的通關(guān)難度并不高，以一定條件通關(guān)后，游戲?qū)⑦M入隱藏BOSS戰(zhàn)，擊敗兩個隱藏BOSS且滿足特定條件后，玩家將遭遇表隱藏BOSS——陽蜂，在達成更苛刻的“No Miss No Bomb”（NMNB，全程不死且未丟炸彈）及全蜂道具等條件后，最終的里隱藏BOSS——陰蜂將會現(xiàn)身。
陰蜂相當于陽蜂的大幅強化版，它進入發(fā)狂狀態(tài)后的超密彈幕和超強生命，被認為完全超越了人類的極限。
游戲發(fā)售至今，四年過去了，仍然沒有人能夠在街機上將其擊落。
《怒首領(lǐng)蜂最大往生》成為烈火的“鎮(zhèn)店之寶”，至今仍為國內(nèi)“孤版”。這次稼動，也成為烈火STG玩家的最后一次狂歡。 ?
2013年9月，x91在烈火打出《絆地獄》的全國最高分，4.5億分，這也是迄今為止除日本以外的全球最高分。一年后，2014年8月，他又打破了《蟲姬2》黑版O模式的全國最高分紀錄。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如同人們不太容易察覺身邊人的變化，在x91眼中，烈火除了2012年年底調(diào)整過內(nèi)部布局外，幾乎沒什么改變。
北京“絆地獄三人組”之一的藍叔曾經(jīng)在廣州跟拍當?shù)氐囊蝗篠TG玩家，打算制作一部關(guān)于中國街機STG玩家的紀錄片，拍攝了數(shù)十G的素材，最終未能成片。
2013年，國內(nèi)某游戲廠商為了宣傳一款橫版STG網(wǎng)游，找他們拍了一部短片。
片中有一位“紅叔”，玩STG三十多年，走遍全國34個省市，探訪STG高手出沒的街機廳。這位“紅叔”的原型，就是藍叔。
北京的藍叔、南京的若蟲，短片最后采訪了上海的這群STG玩家。上海的拍攝地，就是在烈火。
2013年年底，榨菜離開烈火。
“榨菜是整個烈火真正用心用腦思考如何服務玩家的人。他一走，烈火的狀況就一路俯沖。沒有了比賽，機臺也維護不力。STG街機一臺接一臺壞掉，以前營造的玩家天堂的氛圍也開始消散?！眡91說。
中國的STG玩家曾經(jīng)有過五大據(jù)點：北京、上海、南京、廣州、天津。2011年，廣州淪陷。2012年，天津震蕩。去年年底，北京西單77街的酷虎因“消防改造”停業(yè)，據(jù)說將遷往新址，至今音訊全無。南京還保留著一些不錯的STG機器，但已經(jīng)沒有多少活躍玩家。
這些據(jù)點從中國STG的版圖上一個個消失，烈火已是最后的堡壘。
從去年起，不斷有傳聞稱烈火將要關(guān)閉?！八腥硕己軗@受怕，現(xiàn)在這個情況，烈火一倒，中國的街機STG就到頭了?！眡91說。
去年“五·一”假期，江西、西安、深圳、長沙、杭州等地的玩家與上海本地玩家齊聚烈火，三十多人，進行了一場連續(xù)48小時的彈幕派對。其中有十多位“東方”玩家，他們將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擱在無人光顧的格斗機臺上，用鍵盤展現(xiàn)“東方”的彈幕風景。
“這熱鬧而又美好的場景我是真的真的很久沒遇到了?！币晃煌婕腋锌?。
住在南寧的英國STG愛好者湯姆·馬西（Tom Massey）也千里迢迢趕來，參加聚會。事后，他寫了一篇題為《上海硬派玩家的心跳》的報道，發(fā)表在英國知名游戲網(wǎng)站Eurogamer上。
“令我大跌眼鏡的，并不是我那些一幣通關(guān)紀錄在他們面前的相形見絀，而是這群足以稱霸世界的中國玩家竟然絲毫不為外界所知。shmups.org是西方最大的STG社區(qū)，擁有系統(tǒng)而活躍的積分排行機制，日本高手們的紀錄在那里被視為追趕的目標。令人震驚的是，這些中國玩家不僅能夠輕松碾壓西方玩家，與日本高手相比也毫不遜色?！睖贰ゑR西在這篇文章中寫道。 ?
傍晚，Crazyjojo在直播平臺上收看阿幫、猛哥的《街霸5》節(jié)目。
“街機廳的兩個功能，硬件載體和社交平臺，現(xiàn)在全廢了，都改家用機聯(lián)網(wǎng)了?！盋razyjojo說。
他始終不習慣聯(lián)網(wǎng)游戲，一是因為延遲，二是因為不如面對面有感覺?！霸诮謾C廳，哪怕背后只有一兩個人圍觀，那種興奮感也不是聯(lián)網(wǎng)玩能夠比得上的?！?/p>
2009年，他花五千多塊錢買了一臺街機框體，運費七百多，送到樓下，沒電梯，又花兩百多找人幫忙，才把這臺三百斤重的機器抬上五樓，放在客廳里。
買這臺街機，是為了和朋友在家打《街霸》。
“舊硬核街機廳，F(xiàn)TG、STG、ACT，這些已經(jīng)死了，以后的街機廳也會向商業(yè)娛樂方向轉(zhuǎn)變，各種大框體RAC、MUG、體感機、親子機，這是時代潮流，沒法抱怨……就算氛圍依舊，一個大齡中年人，混在當年那種街機廳里也是個不自在，時不時還要惦記娃子的下一罐奶粉在哪里。舊時代終結(jié)了也好，被時代裹挾始終是難以冷靜的，退潮后反而容易找出那些有沉淀的好作品，愛玩就搞個框體，下半輩子慢慢戲耍也不遲。”Crazyjojo寫道。
一臺街機，兩人肩并肩站著有些施展不開。他又從番禺的一個老板手里訂了兩臺Vewlix高仿框體。那時的番禺是全國最大的街機生產(chǎn)基地，擁有數(shù)千家從事街機生產(chǎn)及配套業(yè)務的公司，有年產(chǎn)四五萬臺的大廠，也有一兩個人的小作坊。
賣家告訴他，這些機器都是積壓的庫存，街機廳消化不了，只能走零售渠道處理。
“想的是能跟基友一起玩，但大家都忙，實際只玩了很少幾次。現(xiàn)在放在家里，很少開機了?！盋razyjojo說。
后來買的那兩臺街機跟著他一起搬到了新房里，擺在一進門的玄關(guān)處。
這套新房在裝修之初，已經(jīng)把街機的空間預留了出來。別人改造成櫥柜的地方，被他拿來放了街機；別人設(shè)計成隔斷的地方，被他堆滿游戲機、手柄、轉(zhuǎn)接器。
去年，他看見網(wǎng)上有人做的小街機，覺得好玩，便自己動手也做了幾臺。仿照Vewlix框體，自己設(shè)計內(nèi)部構(gòu)造和功能模塊，在三維軟件中渲染成圖，委托數(shù)控中心加工，最后再自己組裝，前前后后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有了這個東西，操作類游戲都可以接上去玩，有街機的感覺，而且可以帶出去和別的朋友聯(lián)機對戰(zhàn)?！彼f，“人嘛，就是一起玩多了就會有感情。在一個地方玩多了，對那個地方就有感情。其實懷念烈火，也就是懷念這個氛圍?！?/p>
他很懷念十多年前在烈火的那些周末，和朋友們搞一場小比賽，然后一起聚餐。他們每次都去美琪大戲院旁邊的那家飯館，那里有個領(lǐng)班小妹，“圓圓臉很萌的”。
那時的Crazyjojo二十出頭，剛工作沒多久。如今的他三十多歲，孩子已經(jīng)出生半年。
無聊時，他還是會打開那兩臺大街機，對著屏幕發(fā)發(fā)呆，實在找不到想玩的，只好又關(guān)掉。
“大屏幕和好搖桿都普及了，在家里的體驗也不輸街機廳。只是人沒了，這個比較傷感?！彼f。 ?
當年一起闖彈幕的朋友，大多已過而立之年，結(jié)婚生子，來烈火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現(xiàn)在仍然堅持每周去烈火的，只有“3W”中的WC.，另兩人不定期出現(xiàn)。今年年初，在非洲工作數(shù)年的I.O返回上海，每周五還是會去烈火，但已經(jīng)不再玩STG。
《雷電4》壞了，《威虎戰(zhàn)機》壞了，《斑鳩》壞了，曾經(jīng)見證x91的全國最高分紀錄的《絆地獄》的顯示器也壞了，被替換成《斑鳩》的顯示器。 “就是那種看著自己一點點慢性死亡的無力感，總覺得還可以搶救一下，但不知道方法?！眡91說。
全國唯一的那臺《怒首領(lǐng)蜂最大往生》還在，只是已無人問津。陰蜂難度過高，玩家早已失去挑戰(zhàn)的動力，游戲后期可連續(xù)爆分，令積分也失去了意義，只能作為參考。
“全國主流STG排行榜”還在更新。這是藍叔、xixifrank等人2010年創(chuàng)建的網(wǎng)站，定期統(tǒng)計國內(nèi)STG玩家的最高分。網(wǎng)站的空間由烈火提供。
“希望把一些還在玩但不怎么聯(lián)絡的老人拉回來，同時激勵新人，讓新人有自己的目標和動力，讓更多的人了解STG，了解我們這個小眾又小眾的群體?！边@是他們的建站初衷。
網(wǎng)站更新版塊的頭圖是《太空侵略者》的三只怪物，這款四十年前的街機游戲，被視為飛行射擊游戲的鼻祖。
“所有STG玩家的夙愿都是這樣的，不能讓這么一個具有悠久歷史的，可以說是整個電子游戲里面的一個開山鼻祖的游戲流派就這樣消亡，這是我們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眡91說。
2012年，他接手“全國主流STG排行榜”的維護工作，令它運轉(zhuǎn)至今。排行榜的最近一次更新是在今年的2月10日，更新了《怒首領(lǐng)蜂大往生》、《紅蓮四羽》的最新排名。
烈火暫停營業(yè)后，一周一次的聚會沒了。今年清明假期，x91去朋友家玩。朋友買了基板，但沒有框體。他們把CRT的老電視豎起來，把Hori的“隼”擱在柜子上，四五個人坐在柜子前打彈幕。
如果有一天，烈火真的關(guān)閉了，怎么辦？
“只能自己想辦法組織玩家，選一片地方然后扎堆玩，但都是不能長久的，而且要自己帶機器，很麻煩?！眡91說。
2013年元旦，他和北京的CID（陳昌偉）組織過一場烈火聯(lián)動西單77街的《蟲姬2》黑版O模式比賽。兩家街機廳各打各的，互通戰(zhàn)況，然后按規(guī)則計分。 由這場比賽衍生出了半年后的全國STG線上聯(lián)賽。線上聯(lián)賽使用統(tǒng)一的模擬器，不限設(shè)備，鍵盤、搖桿皆可，賽程長達半年，結(jié)束后，玩家上傳錄像，由裁判按計分規(guī)則予以打分，排定最終名次。
第二季全國線上聯(lián)賽歷時九個月，于去年12月收官。有玩家問x91，今年還會不會組織第三季。
“有心無力?！彼卮?。
STG的圈子本就不大，聯(lián)賽只是這個小圈子的自娛自樂，走不出去，也沒人關(guān)注。前兩季沒有任何贊助，組織者自掏腰包，自己投入時間和精力，自己設(shè)計獎品。第一季的獎品是一枚印有“愛之紀念”字樣的獎章。
“我覺得，我們這幫staff挺虧欠玩家的，他們陪我們折騰，還因為我們這些組織者能力不足，不能按時拿到那些定制的實物獎勵。第二季個人賽的定制獎杯，還有組隊賽的獎勵，都還沒發(fā)?！眡91說。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大家玩得都很開心”。
第二季的參賽者40多人，跑完全程的約四分之三，其中有不少新面孔。 有新人加入，是件好事。x91想幫助更多的新人加入STG這個圈子，正如當他還是新人時，那些玩了十多年街機的老玩家，帶他走上街機這條路。
今年5月，一年一度的Stunfest街機游戲大賽將在法國舉行。在湯姆·馬西的協(xié)助下，他們收到了主辦方的邀請。線上聯(lián)賽表現(xiàn)突出的新人DKA已確定參加，WC.、WS.還在等待簽證。
x91希望這是一個復興國內(nèi)STG社區(qū)的機會，雖然他知道，希望渺茫。 ?
烈火的成功，并非依靠政策的傾斜，并非依靠資本的青睞。恰恰相反，它誕生在一個對街機行業(yè)而言最糟糕的年代。
它的成功背后，是榨菜、x91、Crazyjojo、3W、DieGame、街頭霸王中文網(wǎng)、STGClub、月舞館、全國主流STG排行榜……是所有真正熱愛街機的人們。
十二年前，烈火的一位玩家寫道：“我們處在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我不是在強求什么個人英雄主義或是其它，但是不得不承認，制造英雄的可能性越來越少了。當我漸漸地忘記英雄是什么樣子的時候，街機讓我嘗到了些許的味道。”
十二年后的今天，一位女孩在網(wǎng)上如此評價烈火：“很臟的，也很破，要不是老公喜歡來這里找記憶，我是不愿意來的。里面一股煙味，娃娃非常難看，機器也很臟的。”
乘電梯返回一樓，再從樓梯走上四樓，烈火的兩扇防火門同樣緊閉，門上貼著相同的四個字“內(nèi)部裝修”。電鉆聲、敲擊聲不斷從門后傳來。
門打開一條縫，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出現(xiàn)在門口。他的身后，是幾臺抓娃娃機。
“肯定會開的，四月底裝修好以后會開的。那些機器？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能搬到哪兒去？你這個人說話真奇怪?！彼f道。
門重新關(guān)上。
后記：這不是一篇合格的報道，沒能采訪到故事的核心人物“榨菜蛋花湯”。他似乎不太愿意重提往事，只是說了句：“都過去了，不聞江湖事久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