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完全拋開產(chǎn)品不談，從法律和情理的角度講，《瘋狂點擊》（Tap Titans）的代理商扎西嘉淼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但若以老玩家的眼光來看，扎西嘉淼并不處在一個完全“正義”的立場上。
兩個月前，一份不同尋常的聲明將《Tap Titans》的中文正版帶入到我們的視線中，當時剛剛拿到《Tap Titans》中國區(qū)代理的扎西嘉淼面對紛繁的“反編譯級”山寨仿品，仿佛有些慌亂，言辭不免急切?！霸诩幽么蟮谋╋L雪中被開發(fā)商拒之門外，每天喝著礦泉水，啃著硬面包，被凍得直跺腳，最終用愛和堅持得到了代理權(quán)”這類情節(jié)，是尋常的正式聲明中不太常見的。但不管怎么說，這引起了我們的興趣。
時隔數(shù)天，在一次面對面的采訪中，嘉淼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張禮鏡沒有對代理過程做太多描述，而是給我們講起了在國內(nèi)的維權(quán)經(jīng)歷。
在英文版《Tap Titans》獲得蘋果推薦后不久，國內(nèi)迅速出現(xiàn)了一些山寨產(chǎn)品。對某些小型開發(fā)團隊來說，像《Tap Titans》《別踩白塊》《2048》這類核心玩法突出、有一定媒體曝光度、在玩家群里頗受好評，且易于復制的游戲，是最適合拿來換皮的。在《Tap Titans》的山寨產(chǎn)品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反編譯的產(chǎn)物，除了美術(shù)不同，基本沒有任何區(qū)別。
對于這些山寨產(chǎn)品，張禮鏡的說法是：“其它的一些不成氣候的也沒管了，但有些山寨的游戲，連原版游戲的音頻和圖片的名字都沒改，這就不能忍受。還有些山寨產(chǎn)品的制作公司是美國的上市公司，我們的合作伙伴表示如果我們不去制止的話，他們會在美國起訴對方，所以還需要進一步協(xié)商?！?/p>
其中最不能忍受的，是一個叫《點點英雄》的游戲。
《點點英雄》是《Tap Titans》最早的山寨產(chǎn)品之一，開發(fā)商是北京新次元科技有限公司。在《Tap Titans》最火的那段時間，行業(yè)內(nèi)流傳著一些高仿山寨品的截圖，大部分來自這款游戲。
和一些滿足于小打小鬧的山寨作品不同，新次元還制作了《點點英雄》的英文版，并上架至美區(qū)，這引來了《Tap Titans》美國開發(fā)商的注意。于是發(fā)行-代理兩方開始向蘋果美國/中國申請下架《點點英雄》。
期間還發(fā)生了一件很狗血的事情，新次元搶先注冊了一個“瘋狂點擊”的軟件著作權(quán)，并以此對扎西嘉淼方面要求，讓他們停止對蘋果的下架申請，不然新次元就用搶注的《瘋狂點擊》著作權(quán)向中國安卓渠道發(fā)郵件說扎西嘉淼侵權(quán)。
針對這個看似充滿底氣的要求，張禮鏡研究了相關(guān)的法律，發(fā)現(xiàn)控訴并不成立，“計算機軟件著作權(quán)保護的是圖片、聲音和代碼等內(nèi)容，至于名稱是可以重名的，所以并不構(gòu)成侵權(quán)。他們很可笑，拿這個來威脅正版 。”張禮鏡對觸樂網(wǎng)記者說。
很快，由于證據(jù)確鑿，蘋果下架了《點點英雄》。但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沒過幾天，新次元用個人賬號將《點點英雄》的換皮游戲上架iOS，并改名為《瘋狂點擊官方中文版》。
而扎西嘉淼代理的《Tap Titans》中文版正好也叫《瘋狂點擊》。
這是一個接近報復性的舉動。因為《Tap Titans》在國內(nèi)以《瘋狂點擊》的中文名示人是安卓平臺的事，iOS版因為一些用戶遷移的技術(shù)原因，還保留著《Tap Titans》的英文名稱。北京新次元瞅準這個空檔，故意以《瘋狂點擊官方中文版》的名稱上架iOS平臺，借此打中文正版的擦邊球。
《瘋狂點擊官方中文版》上線不久便進入App Store游戲免費榜第8位。
對此，扎西嘉淼方面只得繼續(xù)向蘋果申請下架這款山寨產(chǎn)品。
在本文截稿的時候，《瘋狂點擊官方中文版》這個游戲終于從App Store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同一個App ID的《點點大戰(zhàn)》，從宣傳圖來看，應該是同一款游戲變了一個名字而已，《瘋狂點擊》的“反反編譯之路”似乎還有很長。
可能有人會疑惑，事情過了這么久，為什么現(xiàn)在才回顧這件事呢？
因為在最初看到國內(nèi)代理版的《瘋狂點擊》（Tap Titans），我心里是有一些抵觸的，在報道與不報道之間徘徊過一段時間。
抵觸來自于一部分“本地化”設定。大約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曾對國內(nèi)的“本地化”現(xiàn)象有過一次比較深入的分析。這些本地化多數(shù)為調(diào)整難度、延長成長曲線，加付費點，對Gameplay多多少少有一些影響，對大多數(shù)老玩家而言，已經(jīng)到了“聞代理色變”的地步，代理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成了“毀游戲”的代名詞。
這方面《瘋狂點擊》也未能免俗。在張禮鏡給我們展示的代理版里，“秒殺”的圖標赫然出現(xiàn)在屏幕中央，在安卓手機上，點擊“秒殺”圖標，會如字面意思秒殺當前的敵人，這個功能需要付費8塊錢。
“嘿嘿，”張禮鏡跟我介紹這部分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個位置是有些容易誤觸，但也不是直接就花錢，還是需要再次確認的?！?/p>
另一個比較明顯的改動是“圣物”的設定。圣物是游戲中最稀有的資源，在原版的《Tap Titans》中，圣物的獲取方式并不與充值直接掛鉤，最主要的來源是“重生”時按照游戲進度兌換成相應的數(shù)量，游戲進度推進越遠，圣物獲得越多，以此來激勵玩家循環(huán)往復。但在代理版中，圣物可以直接用人民幣購買，花30塊錢購買一個禮包，玩家可以獲得208個圣物。
以上，包括其它一些養(yǎng)成路線的強化，不好說絕對的好壞，但很容易讓玩過原版的玩家如鯁在喉。若完全拋開產(chǎn)品不談，從法律和情理的角度講，扎西嘉淼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但若以老玩家的眼光來看，扎西嘉淼并不處在一個完全“正義”的立場上。老玩家興許會說： “還我原版”“魔改可恥”“活該被山寨”……等等，都是代理商和老玩家矛盾激化時的常見對白。
但張禮鏡在對我說起大部分本地化改動的時候，面色坦然，有時還帶有一些“為國內(nèi)玩家著想”的情緒。這讓我不禁思考，為何他們做這種改動會如此坦然，只是為了掙更多的錢嗎？如果超越單個玩家的立場，站在玩家群體的角度看這些改動，會有怎樣的結(jié)論呢？
比如，就拿圣物禮包來說，將圣物和充值直接掛鉤，無疑會影響原版的流程。但話說回來，《Tap Titans》是個比較慢熱的游戲，初期是最容易流失的階段，因為“圣物”作為游戲中的關(guān)鍵設定，在角色升級到600級的時候才能顯示出其魅力，而第一次達到600級是個不小的工程?！澳阋o玩家更快地展示這個游戲的特色，不然很多人會一開始就流失”，張禮鏡說過一句大致這樣的話，聽上去似乎也無可指摘。這句話換個說法是：你希望的是一個“原汁原味，愛玩玩不玩滾”的游戲，還是“加入捷徑，降低流失概率”的游戲？
作為一個會看到這里的玩家，我猜你會選前者。
對于代理商來說，后者似乎也是十分合理的選擇。
成長系統(tǒng)的調(diào)整同樣可以分兩方面看。對一部分玩家來說，可以說游戲更“耐玩”了，有更多的事情做（刷）了。但對于另一部分玩家來說，游戲變得更坑了。
這就回到了一個更廣義的問題上：將所有用戶看成一個整體，那些審美較高的用戶的需求是否應該得到更大的尊重？而那些占比例更大的大眾用戶是否理應受到輕視？站在一個所謂“高品位”的玩家立場上，我當然希望游戲是有挑戰(zhàn)性的，有探索性的，可以保持一個合理游戲流程，盡量不為內(nèi)購等外界因素影響。但可能更多的大眾用戶還停留在“上手簡易”“打發(fā)時間”“爽一把”這樣的需求上，而很不幸我們玩的是同一款游戲。
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一個看似無解的問題，大概還是因為F2P的游戲在市場細分上，并不如之前的傳統(tǒng)售賣那么精準。一個能賺錢的F2P游戲，由于付費率和留存率的制約，其受眾組成必然是少量的核心玩家和大量的大眾玩家，那么在設計上必然要考慮大眾用戶的需求。這個矛盾在代理游戲時也一樣成立，考慮到國內(nèi)外不同的用戶成分，做一些基于用戶習慣的調(diào)整，固然會讓人不快，但……你還能說什么呢？難道要跟代理商說：你們別追求那么高留存行不？
這種事情很難用單純的對錯二元法來評判，而這樣一個介于商品與文化之間的命題，在行業(yè)和用戶共同進步之前，對于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商業(yè)公司也有些過于沉重了。事實上，只要別做得太過火導致大幅劣化游戲體驗，比如頻繁彈廣告、大幅調(diào)整難度等（具體到《瘋狂點擊》里，加個“秒殺”按鈕也倒罷了，Boss戰(zhàn)快失敗的時候還跳出秒殺提示就說不過去），對于其它一些商業(yè)舉措，我們已經(jīng)越來越難找出一個特別站得住腳的理由來指責，一切變得越來越“合理化”“慣例化”——當然，身為個體玩家依然可以找出很多指責的理由，但這樣的玩家會越來越多還是越來越少呢？我不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