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獨立游戲走向國際,《墨境》背后的巧合與緣分之旅

制作的過程如同一場美妙的緣分。

編輯祝思齊2024年10月31日 19時26分

我和獨立游戲《墨境》的出品人D與春暉聯(lián)系上時,他們剛剛從東京電玩展(Tokyo Game Show,簡稱TGS)上回來,因為連日差旅而疲憊不堪。仍在國內的研發(fā)團隊則同樣處在連軸轉的工作節(jié)奏中,游戲在9月27日上線EA版以來,以幾乎每天1個版本的頻率進行高強度更新。

《墨境》EA版上線之后,更新強度非常高

《墨境》是Leap Studio的首個正式作品,是一款中國風Roguelite游戲,擁有選擇關卡、隨機掉落和隨機事件等這類游戲的常規(guī)要素。但獨特的水墨美術風格、多樣的角色構筑和特殊的寵物系統(tǒng),讓它在這個競爭激烈的品類中仍然顯得獨樹一幟。

我是在一次游戲展會上玩到《墨境》的。在現(xiàn)場,它擁有一個獨立的展臺。工作人員對每個路過的游客熱情地招呼“請加愿望單”,我才用手機打開Steam,就收獲了不少周邊,亞克力掛件上印著受玩家歡迎的可愛狐妖形象。

我在展會現(xiàn)場見到的團隊成員非常年輕,但是他們有一種奇特的成熟感,用他們的話說,“就像是一種運氣”。一開始,他們完全沒有想過游戲的未來、不斷地在項目中遇到問題,后來奇跡般地在各個階段遇到解決問題的人加入團隊,甚至把游戲一路帶向了國際。9月參展TGS之后,有20萬人將《墨境》加入了愿望單。

水墨風格下的多樣構筑

“這其實是我們整個團隊第一次做出一款完整的作品,更是我們第一次去TGS?!绷牡竭@次經(jīng)歷,D和春暉都表現(xiàn)得非常興奮。他們說,在現(xiàn)場見到了很多之前完全沒想到能遇見的人,而那些人試玩了自己的游戲。其中不乏國內大主播,像是女流、布魯sir、直言,還有4Games這樣的海外游戲媒體。團隊收獲了很多對游戲質量的稱贊,還有一些開發(fā)方面的交流。這些都讓這次體驗變得非常珍貴。

就像所有第一次在重大場合展示自己心血的人那樣,D和春暉對《墨境》有自己驕傲、想要迫不及待展示的部分,也有非常忐忑的部分。

他們想要迫不及待展示的部分,最明顯的是美術。

一開始,《墨境》就定下了以水墨風格為主的美術基調,每一張地圖都是手繪的,山川和建筑都基本按照傳統(tǒng)的中式審美來設計。但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水墨風格有一個很難跨越的局限——它似乎和動作游戲不太相容。尤其是早期,設計中有很多沒有描邊的墨染部分。

“水墨風格的線條本身非常柔和,但動作游戲更需要一種拳拳到肉的硬反饋。特別柔和的畫風就比較難傳遞出直接的爽快感。”D解釋,“而且水墨風格本身是個高語境的風格,會有很多留白,這與要求即時反饋的動作類游戲的初衷是相悖的。此外,游戲如果想上Steam,還需要考慮一下我們覺得好看的東西,怎么樣才能讓外國人也覺得好看?!?/p>

游戲在美術概念圖階段更加傳統(tǒng)寫意

后來,他們慢慢在原有基礎上加了很多寫實的、硬朗的畫法,包括用更加清晰的描線去強調物品和人物的邊界,形成了現(xiàn)在這樣保留了水墨畫法、但比原來更加粗獷的風格。

在畫風之外,《墨境》的關卡地圖也充滿特色風味。玩家一路上看到的遇到的敵人比如金和尚、獼猴等等, 看起來都有比較明確的原型,凸顯出基于中國風的世界觀。

D介紹,這是因為《墨境》最主要的靈感來源是《聊齋志異》,很多敵人和NPC的設計都來自于“聊齋”中寫過的故事。“我們當時覺得,中國有很多傳統(tǒng)文學作品沒有被充分開發(fā),尤其是在游戲領域。而《聊齋志異》是單元劇,恰好特別適合Roguelike這種需要不斷重復的形式”。

在此基礎上,《墨境》加入了自己的世界觀設計。比如游戲不是通過換武器,而是通過更換人物進行比較大的構筑變化。“這和我們的世界觀有關。《墨境》的整個世界都由墨構成。女主角之所以能變成不同的形態(tài),是因為她在不斷輪回的過程中遇到了不同的人,和他們交談,了解到了各種背景故事。這使得她得以運用這些人身上的一部分能力。“

《墨境》中的“化身”系統(tǒng)能讓女主角擁有不同的形態(tài)

在戰(zhàn)斗中跟隨玩家的墨寵也是墨構成的世界的一部分,所以能擁有各種形態(tài),融入玩家的角色構筑之中。

關鍵在于,游戲要如何將這些傳統(tǒng)概念和有趣的機制結合起來。在設計玩法的時候,團隊經(jīng)常提到“爽點”這個詞,整體游玩的爽快感也是他們最想提供給玩家的東西。

比如現(xiàn)在最受歡迎的玩法流派之一“貔貅流”。它的核心在于玩家越花錢、越丟錢就會變得越強,是非常簡單直接的數(shù)值快樂,在戰(zhàn)斗中也非常有用。游戲中還存在一種叫“百草墨”的墨寶(道具),使得玩家在拾取強化自身數(shù)值的丹藥時,會有一定幾率獲得雙倍丹藥。

不過,在展示玩法時,開發(fā)團隊也有些顧慮。作為Roguelite游戲,《墨境》在機制上的確與此前一些成功作品——像是《黑帝斯》《暖雪》和《小骨:英雄殺手》——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如果只是淺嘗輒止,玩家很容易覺得“好像沒什么區(qū)別”。

“但事實上,大部分玩家玩到后來都會發(fā)現(xiàn),我們和那些游戲不一樣。”D說,“《黑帝斯》《暖雪》都是非常好的游戲,也的確是我們的靈感來源。但我們并沒有生搬硬套……我們的游戲動作反饋感會更強,而且流派特別多樣,大多數(shù)流派也很強?!?/p>

《墨境》為玩家提供了非常多樣的流派體驗

《墨境》中多樣的流派主要由人物形態(tài)、墨寶和墨寵實現(xiàn)。墨寶分為金木水火土幾個主要屬性,裝備不同屬性的墨寶也會讓墨寵擁有對應形態(tài)。在設計的時候,團隊希望每一種墨寶升到頂級都能代表一種流派;每一局結束后也給出了專門的墨寵升級選項。墨寵現(xiàn)在有超過50種形態(tài),D介紹,如果培養(yǎng)得當,墨寵有時候比主角本人還能打。

團隊對流派的設計得到了玩家支持。在《墨境》玩家交流群里,人們總是在交流攻略。除了“貔貅流”之外,有些玩家喜歡疊盾,靠讓怪物打在盾上出反傷,“不用動手就能殺怪”;還有些玩家喜歡簡單暴力堆高傷害,通過游戲機制凹出了上千萬傷害的組合;異常流、召喚流等等也很受歡迎。

不久前,玩家自發(fā)舉辦了一場速通活動。冠軍只用了9分18秒就通過了4個關卡,用的是人物紫夜和白虎墨寶結合起來快速清怪的辦法。

有玩家曬出了自己“雙貔貅流”的恐怖傷害

之所以設計這么多強力流派,歸根究底還是為了“爽感”。

“我們的初衷其實就是,讓大家在下班之后很累的狀態(tài)下,能夠隨時開一把、打得很爽,放松了心情之后安穩(wěn)入睡?!盌說,“而玩家在不同心境的時候,可能想要體會不同的爽點,今天想用這個構筑,明天想用那個構筑——這些都融入了我們的設計初衷?!倍婕覍︺@研流派、甚至很快找出通關最優(yōu)解的精神也并未讓制作組感到緊張,反而非常開心——因為這意味著有人真正玩懂了他們的游戲。

游戲的NPC設計也呼應了這種輕松愉快的感覺。比如可愛的狐妖和廚娘,隨機出現(xiàn)、交換隨機獎勵的柴犬“賭狗”,以及在玩家大本營抱著竹子打滾的熊貓……這一切都讓《墨境》展現(xiàn)出了獨特的氣質:盡管是個不斷死亡和輪回的游戲,在氛圍上卻一點都不壓抑,反而充滿了歡樂。

國風游戲的好時候

出品人春暉告訴觸樂,《墨境》前后一共制作了3年。在這個過程中,工作室Leap Studio和其中的每個成員都經(jīng)歷了意想不到的成長。他將這個過程形容為“一路學一路踩坑,爬起來再踩下一個坑”。在這個過程中,大家想得最多的是怎么把游戲做出來,從來沒有想過之后能夠進行國際化發(fā)行。

“我覺得很多坑其實都是初創(chuàng)團隊會遇到的?!贝簳熍e了幾個例子,“比如首先你要確定,作為一個獨立游戲項目,它立項是沖著商業(yè)成功,還是取悅自己,二者之間有非常大的區(qū)別。項目開始做之后,你就會面臨控制團隊規(guī)模的問題,用錢效率的問題……而真正能夠成功的項目占比非常少。”

在《墨境》之前,工作室曾經(jīng)做過一款放置類游戲,后來因為時間拖得太久而不了了之?,F(xiàn)在的Leap Studio也經(jīng)過了很多波折才組建起來。一開始,春暉和D分別創(chuàng)立了一家工作室,各自都有項目,但見面后一拍即合,開始一起制作《墨境》早期的版本。巧合的是,在北京一次線下PC游戲人相聚的活動上,春暉又遇到了現(xiàn)在《墨境》的制作人劉亮。

“那時候,劉亮剛結束了上一段游戲創(chuàng)業(yè)生涯?!贝簳熣f,“我們在北京相遇,然后亮哥加入了《墨境》項目。他半年左右就拋出了一個很好的玩法,做了一個很好的Demo。在這個基礎上,我們才能夠遇到現(xiàn)有的發(fā)行合作伙伴,他們帶來了很好的發(fā)行資源,我們就一起合作一起往前沖……”在那之后,團隊又磨合了2年半,春暉心中仍然充滿忐忑,但新品節(jié)上的愿望單數(shù)據(jù)給了他底氣,相信“我們能夠把這個游戲做上線,給它一個好的結果”。

《墨境》的制作過程一波三折,但就像游戲主角一樣,不斷獲得了關鍵的幫助

而在D看來,“團隊里的每個人都挺離譜的”。工作室中不乏學歷和履歷都非常優(yōu)秀的人,比起做獨立游戲,他們似乎都有更好的去處——D可能走學術之路,或者去金融行業(yè);春暉則有可能去央企,或者考公務員;團隊的主美原本已經(jīng)入職了一家國企,但沒幾個月還是跑到了《墨境》項目組,團隊一起過著“居有定所但經(jīng)常缺覺”的生活。

春暉形容這些相遇都是“機緣巧合”和“美妙的緣分”,因為D和劉亮的出現(xiàn)都是項目在團隊建設、在研發(fā)上遇到問題的時候,而他們的到來也奇跡般地帶來了解法。他很難具體舉出一個具體的解決研發(fā)或者財務難題的例子,因為它們在3年間發(fā)生得實在太頻繁了。提起這些克服困難的人,他用了一個詞——“托舉”。現(xiàn)在工作室陸續(xù)加入的幾十個人,都在不同的階段用自己的力量托舉著這個游戲,直到上線。

畢竟大家都年輕,想趁著年輕做點事情。在二十幾歲的時候,讓一款自己喜歡、玩家也喜歡的游戲上線,絕對會成為非常珍貴、獨一無二的經(jīng)歷?!耙驗橛螒蚴且患浅o C的、強競爭的事情。”春暉說,“能在這個狀態(tài)下讓游戲上線,并且收獲一定的成績,我認為它是一件非常有價值的事,讓我覺得沒有虛度年華。不管以后做什么,心態(tài)肯定是更加積極樂觀的?!?/p>

而他們遇到的也不全都是困難。獨立游戲在當下成敗的不確定性,來到Leap Studio 的人其實都心知肚明?!白鲞@一行‘錢途’肯定是非常一般的,”春暉開玩笑。然而他們某種意義上趕上了國產(chǎn)游戲的好時候,更具體一點說,是國風游戲的好時候。

他們這次能夠帶著《墨境》到TGS展示,是因為D不僅是Leap Studio的負責人,還是香港政府下屬游戲協(xié)會的大陸區(qū)負責人。因此《墨境》這次在TGS的香港館展出,也加入了香港的游戲推廣計劃,獲得了不少官方支持。其他省市近期對國風游戲的宣傳也非常積極。TGS期間,新華網(wǎng)專門為《墨境》撰寫了文章。這讓D覺得,現(xiàn)在官方對游戲的態(tài)度真的開始轉變了。對小團隊開發(fā)者來說,這確實可以視作一個積極信號。

就連一開始為了風格確立的手繪國風美術,也帶來了意外的好處——手繪的美術精度很高,使得他們在進行PC、主機和手機多端適配工作的時候方便許多,在主機大屏的效果上比PC上還要震撼。

在TGS上看到另一些國產(chǎn)大作時,D和春暉也會聯(lián)想到自己的經(jīng)歷。“想到他們也是這樣一步一個腳印、一部作品接著一部作品做出來,就覺得既敬佩又期待。”

游戲的手繪場景在不同平臺都有很驚艷的表現(xiàn)?

結語

接下來,Leap Studio會繼續(xù)完善《墨境》的EA版,為正式版做準備。他們會增加更多可獲取的墨寶、奇珍,尤其是武器。而現(xiàn)在的9個人物形態(tài),未來也可能增加到十幾個。在正式版中,玩家也能看到故事的完整劇情,今后還有更新免費DLC的計劃。

“做游戲不能閉門造車,我們先推出EA,也是為了獲得更多玩家反饋。”D說。9月27日上線時,4個玩家群里每天都會刷出幾萬條消息。他很看重玩家的意見,群里@他的問題,他幾乎都會回復?!爸谱鹘M真聽話、真改”也成了目前游戲口碑的一部分。

“好作品都是磨出來的,不磨的話,未來肯定要付出代價。”春暉說?,F(xiàn)在,他們的確在一個版本一個版本地讓《墨境》往更好的方向發(fā)展。他們已經(jīng)走得比自己當初想象的更遠,這部作品最終會變成怎樣,也更加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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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祝思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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