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讓我們可以更好地面對現(xiàn)實的處境。
我再一次在ChinaJoy前夕和陳星漢聊了聊。
陳星漢先生當然是行業(yè)里的知名人物,在某種意義上,他代表著游戲制作人員的理想形態(tài)——有才華、有名氣、有成功作品,更重要的是,看起來他沒有做出過什么“讓自己良心不安”的選擇。我和他的第一次接觸其實很晚,就是在去年的科隆游戲展上,那次之后,我也偶爾關注著他和《光·遇》的新聞。這是我們自那次聊天后的第二次見面。
在這一年,我們的變化似乎都不太大,我們仍然不可避免地提到游戲的意義——去真正幫助別人,走進別人的心靈,在某個時間點給人以溫暖和力量。這些詞在現(xiàn)在聽起來有些理想化,有些。
但就算是這樣的游戲,仍然需要在現(xiàn)實世界中面對其他游戲的競爭。玩家當然會喜歡它,但這種溫情脈脈有時候會不會顯得有點兒平淡?而且,面對一款壽命已經(jīng)到了第5年的游戲,陳星漢和他的團隊能做些什么?
這就是我這次想要知道的問題。
以下為訪談正文。
祝佳音(以下簡稱“?!保?/strong>這一年過得怎么樣?
陳星漢(以下簡稱“陳”):這一年應該是過得挺累的。因為游戲界有挺大的變化,這一點2022年底已經(jīng)比較明顯了,大家花在游戲上的時間降低了——因為疫情結束了,整個行業(yè)的收入在降低。所以我們處在一個必須更加努力去維護《光·遇》的用戶社群的狀態(tài),從那個時候到現(xiàn)在,我們都在不停地努力。
祝:會喜歡這種狀態(tài)嗎?要跟人競爭?
陳:這肯定不是我希望的狀態(tài)。但怎么說呢,一樣是競爭,我也要選一些我覺得好玩的事情去競爭。所以我們今年做的事情,有些我覺得還是挺自豪的。
祝:好玩的事情是什么?
陳:在過去,《光·遇》的成功主要是靠的是玩家“為愛發(fā)電”。主要都是依靠玩家自發(fā)地去傳播。很長一段時間里,《光·遇》在抖音上面的數(shù)據(jù),用戶創(chuàng)造類內容(UGC)的數(shù)量是第一名,這些創(chuàng)作主要是玩家自發(fā)的。但是近幾年,當大廠進入這個行業(yè)之后,“玩家創(chuàng)作”變成了一個職業(yè)。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意識到,如果想讓《光·遇》能繼續(xù)獲得玩家的關注,我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自己去為游戲做有意思的東西。
祝:“自己”是指?
陳:我們自己來做,自己來做值得玩家傳播的內容。今年是《光·遇》的五周年慶——四周年慶的范圍太小,幾乎沒有人知道。我們想搞一場大的,所以今年我們親自撩袖子下場去做了五周年慶。我覺得效果挺好的,非常好。
祝:整個五周年慶有什么讓你印象比較深的?
陳:首先,我們以前做周年慶,就是請幾百個人搭個場子,做一下節(jié)目。所以我想,既然要做五周年,還要跟其他的游戲大廠競爭,那我一定要做個驚世駭俗、沒人見過的事。我們去年不是做了一個萬人音樂會嗎?當時有個玩家就說,哎,你們有沒有考慮過用這個萬人系統(tǒng)做一個馬拉松啊,這是挺有意思的,對吧?別的游戲沒那么多玩家啊。還有玩家說,你可以搞個廟會啊,很開心、像嘉年華一樣,到了晚上燈又好看,還放焰火,還有各種各樣的吃的、好看的,各種各樣的節(jié)目。
然后我就想到,這不就像ComicCon(每年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圣迭戈舉辦的國際動漫展)嗎,或者像暴雪嘉年華。那用我們的游戲,不光在線下,同時也在線上搞一個上百萬人的嘉年華,這絕對沒有任何游戲搞過。
所以我們今年的目標就是要做一個元宇宙一樣的東西,你就算線下沒來參加我們的嘉年華,在線上也可以感覺到嘉年華的所有情感,你可以完全感覺到。所以,我們就做了一個最多可以同時容納幾萬人的房間。
然后我們想,嘉年華還有什么呢?那肯定是焰火,然后是燈光,像美術之類的各個制作人也會出來分享,比如玩家們喜歡的角色是怎么制作出來的,所以我們弄了將近6個小時的制作人分享。
祝:在游戲里嗎?
陳:線下我們分享,線上我們也分享。我們還專門做了個Keynote Presentation(主題演講),也是1個小時的內容,在游戲里播放。最酷的是,線上和線下同時進行。
線上的話,可能就是一個小鎮(zhèn),我們把它叫做主題公園。像這種小鎮(zhèn),里面有各種各樣的先祖出來花車游行。線下的話是成都大悅城,總共有2000平方米的搭建,當時到場的玩家第一天是15萬人,第二天14萬,所以一個周末是29萬人次。你知道美國的ComicCon也就是30萬人,所以這就是一個只是為了《光·遇》而來的ComicCon。
祝:玩家是從全國各地來的,對吧?
陳:是全國各地,但是光成都一個城市就已經(jīng)有上百萬玩家了,所以大多數(shù)還是成都的。這是當天周六的場景,這些全部是在排隊的玩家。這是商城內部“光遇小鎮(zhèn)”的一些實景,你看那里有個Cosplay,穿成冥龍(的樣子)。我們還搭建了游戲里的場景,這樣的場景一共有10個。如果你現(xiàn)在去成都大悅城,這些場景都還在。還有這個線下的云巢小鎮(zhèn),線上當時也是1萬人在這個小鎮(zhèn)里面逛街。線上可以在冥龍牌打卡,線下也是一模一樣的冥龍牌,我們在日本也同樣復刻了一模一樣的東西。成都有一場,東京有一場。線下我們還做了一個畫廊,在這個樹上掛了各種畫,你可以看到上百幅游戲原畫。
祝:看起來非常浪漫。
陳:過去5年,100多個先祖,全部出來游行。線下的話,是網(wǎng)易請的Cosplayer,扮成先祖在大悅城游行。你可以看到,這是我們在做游戲制作的分享,這是一個400人的影院,因為那個商城里有影院。線上則是一個1萬人的影院。
我們線上今年新出了一個科技,是專門為了我做Keynote搞的。當然我們也有線上的煙火展,這是IMAX屏,我們投進來的電影是有反光的,它的顏色變化可以照亮整個電影院,就跟真的身臨其境一樣。我們有能讓1萬個人在沙灘上一起看的線上影院,平時會播放開發(fā)者分享。這是我們今年宣發(fā)、明年會上映的動畫片,動畫片的片花是在游戲里看的,而不是在視頻網(wǎng)站上看。
祝:聽起來很了不起。
陳:因為這個電影它是4K高清,所以我們是用直接流(網(wǎng)絡媒體數(shù)據(jù)實時傳輸技術,將媒體數(shù)據(jù)壓縮后,以流的方式在網(wǎng)絡中分段傳送)的方式投進去的。我再給你看一下。我們除了可以流視頻以外,也可以流我的直播。
你看,這個時候是在一個IMAX電影院,我在臺上跟大家互動,我說“大家把手機拿出來,我們一塊在游戲中互動啊”。這是我,這兩個是網(wǎng)易工作人員,叫小光和小遇,我們3個人在游戲場景里面。當時全服服務器有幾十萬人,這幾十萬人全部都可以看到我在他們的游戲中出現(xiàn),他們可以跟我拍照。
去年搞1萬人演唱會的時候,我只能跟一個場子里的一萬人互動。但是當時還有另外七八十個場子,他們是看不到我的。今年因為有了流媒體,我們可以直接投射我在一個場景里的動作,所以這是我歷史上第一次同時招呼幾十萬個玩家,跟我一起在游戲里互動。
祝:讓我想起早年的網(wǎng)絡游戲?!禪ltima Online》(網(wǎng)絡創(chuàng)世紀)。
陳:對。那個全服可能也就兩三千人吧。早期人數(shù)應該很少,可能也就幾百人,但現(xiàn)在我們是幾十萬人。所以我覺得這一定又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紀錄。但是我們今年沒申請,因為太貴了,一個紀錄要花好多錢呢,所以我們今年就不搞了。
還有一件比較有趣的事,也挺破次元的。在線下,網(wǎng)易請了玩家表演節(jié)目,然后錄制了這些節(jié)目。我給你看一下,就是這個——錄制了線下節(jié)目以后,他們用我們的流媒體在活動一周以后,在游戲內重播。因為很多沒有辦法參加線下活動的人,只有用這個方式才能看到這些節(jié)目。節(jié)目結束的時候,全場都在哭,大家舍不得結束。
起碼大悅城跟我說,過去10年,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人。
陳:我們在做的另一件事,就是明年會出一部《光·遇》的動畫片。這部動畫片也做了3年時間,IMAX上放的就是這個,大概四五分鐘的內容。
我們之前拿著動畫片去找過其他公司,因為《光·遇》里面沒有臺詞,他們都說,你這個動畫片沒有人說話,肯定不能火。所以,我們只能靠自己的游戲來發(fā)行這部動畫片——就在游戲的影院里發(fā)這個片子。
祝:所有的這些想法,其實都像您一開始說的那樣,要跟其他的游戲競爭,總要拿出點兒自己喜歡的手段。
陳:我現(xiàn)在在想,怎么把不同的媒體揉在這些體驗里。當然目前還比較傳統(tǒng),做一個視頻放給大家看。但是我們可以做得更好。在《光·遇》的世界里,電影院就在主題公園里,周邊店也在。比如說我放了一集電影,主題公園就出一個新的故事任務,你可以去了解這一集動畫之片外的故事。我們如果要賣周邊,也可以根據(jù)這一集的內容去賣。所以我覺得,明年會有很多很好玩的東西。
祝:所以,按你的想法,這個電影院可以讓玩家進到游戲里,在游戲里看電影,然后去玩一些項目和買周邊。
陳:體驗一下場景,見一下電影里的角色,跟他互動一下。
祝:這個還是挺好玩的,為什么其他廠商沒想到呢?或者,我覺得和《堡壘之夜》之前開的那些演唱會有點像。
陳:但是演唱會只有40個人,我們有1萬人,才有這個過節(jié)的感覺。
祝:放映會有一個固定的時間嗎?比如說某一天,我們來播放一次。
陳:對,因為我們要做到讓玩家之間有共享的感覺。他們同時為這個電影感到開心或者難過,發(fā)出反饋,所以時間上必須是一致的。
祝:這個片子只會播一次嗎?還是會不停地播?
陳:我覺得應該會在一段時間內不停地播吧。因為全世界24個時區(qū),玩家會在不同時間上線。在中國的話,可能會選擇幾個黃金檔期,比如晚上7點播一場、10點播一場。這樣的話,玩家就可以約好時間。
祝:您希望它還是像一部電影一樣,有固定的時間開始,而不是一直循環(huán)播放。
陳:它不會是點播,應該是輪播。你可以跟不同場次去看,可以排夜場、午夜場都可以。
祝:但還是要有一個儀式感,對吧?
陳:對。因為這樣才可以把玩家連接起來。
祝:您在最開始做《光·遇》的時候,想到過會像現(xiàn)在這樣嗎?
陳:沒有。一開始沒覺得這個游戲可以活過2年,結果現(xiàn)在活過了5年,而且收入還不錯,我們才可以去投入這些科技,其實傳統(tǒng)的游戲是不可能把1萬個玩家放在一個服務器里的。
祝:是從技術角度上來說?
陳:從物理。比如說我在游戲里拿機關槍朝著你開了一槍,一秒鐘打出了5發(fā)子彈,這5發(fā)子彈的位置、角度、速度全都需要通過服務器模擬,并且把數(shù)據(jù)傳遞給你。如果是1萬個人在一個服務器里,我打了這一槍,就得把所有數(shù)據(jù)傳給9999個人。如果1萬個人每人都開一槍,數(shù)據(jù)就是9999萬。在這種情況下,它占用的帶寬會超過服務器可以輸送的帶寬。所以普通游戲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么多人。我們之所以能做到這么多人,是因為我們的游戲不暴力,所以不需要特別精準的數(shù)據(jù)。
祝:所以關鍵在于,《光·遇》沒有那么多實時的暴力攻擊行為?
陳:是的。發(fā)個表情、牽個手,或者飛一飛,我們用很多比較高級的演算算法,讓玩家移動的路線非常平滑。所以雖然我們網(wǎng)絡數(shù)據(jù)傳輸?shù)念l率要比普通游戲低,但是玩家感覺不到。
祝:你以往出現(xiàn)在媒體面前,經(jīng)常從藝術的角度談論游戲。但是現(xiàn)在好像開始——或者說,藝術跟技術之間是分不開的,你需要用技術手段來實現(xiàn)這些想法?
陳:一個好的藝術創(chuàng)作者一定是不停推動技術的。就像斯坦利·庫布里克,為了拍自己的電影,他總希望攝影機能夠實現(xiàn)更多以前實現(xiàn)不了的功能,我們也是一樣?!百_紀公園”系列的導演斯蒂芬·斯皮爾伯格也是這樣,推進了電腦特效的發(fā)展。我們做游戲,就會希望推服務器的機能或者渲染效率,一個手機怎么渲染一萬個人。
我們去推這些東西,但是核心的目的還是情感。
祝:《光·遇》這款游戲推出到現(xiàn)在,最讓你意外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陳:這次是我第一次回到中國。5年前,大家還不知道《光·遇》是什么,我們剛剛宣發(fā),只上了iOS平臺。我去了一些大學,做一些(關于游戲的)宣發(fā)。但那個時候沒有人問我《光·遇》的問題,大家都說,陳老師,你是怎么出國的呀?我要去國外進修,我應該怎么做?所以,今年也是我第一次回國見到《光·遇》的玩家。
我還是很震驚的,有些玩家會跑到我面前,告訴我,如果沒有這個游戲,他已經(jīng)不在了。
祝:我記得之前我們談過,日本有一些玩家也說過這樣的話。
陳:我之前去過一次日本。但這次在中國,和很多玩家面對面,我覺得還是挺震撼的。以前看別人給我寫的Email,我也覺得挺好的,因為游戲幫助到別人了。但是,當有一個人在你面前流著眼淚、告訴你說因為這款游戲他才能活到今天,我感覺還是挺……我會覺得這個游戲沒有白做。
祝:您在生活中是一個喜歡情感外露的人嗎?看上去好像不是。
陳:我在日本遇到過一個玩家,她說:“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做這個游戲?”當時,我正在給VIP玩家簽字,她就問了我這個問題。我當時興致來了,于是畫了一幅畫。我給她看這幅畫,講了我的靈感,還有我在畫的時候想到的那些真心的情感。然后她被我感動了,當場哭了出來。
日本人是很少在別人面前顯露感情的,而且這是一個公共場合,現(xiàn)場有50多個人坐在那里,她卻真的在我面前哭了。我當時有點不好意思。后來她告訴我,她在疫情時生了一場大病,那是“人生真正的谷底”,在谷底的時候,她下不了床,連動都動不了,只有在這個游戲里還能夠跟人互動。她說,那時如果沒有這個游戲,她就不行了。
你知道,對于一個日本人來說,在公共場合這樣說是多么的……
祝:有一種羞恥感?
陳:對,你知道的。然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開始說起我自己,其實我也有很多“在谷底”的事情。我開始和她分享自己的事情,這樣她就不是一個人了。平時我是不會這樣的。
祝:所以國內的玩家也跟你分享了好多他們的感情?
陳:國內好多玩家都會,他們還會送那種伴手禮。日本人不會,他們更多是寫信。
祝:歐美的感覺是什么?
陳:歐美的見面會,其實男性會更多一些。很奇怪,東亞的女性玩家多一些,歐美是男性多一些。我覺得歐美人給我的感覺很孩子氣,雖然他們可能看著很高很大。
祝:我也有這種感覺,他們不管多大,還是在玩游戲、看漫畫。
陳:對,其實就是一些孩子,跑來跑去的,見到你,送你一個手辦之類的禮物就跑了,也不和你多說話。我感覺歐美人也挺有意思。每個人都是極其不同的個體,他們可能更善于接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祝:您剛才說,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沒想過《光·遇》會做到第5年,是嗎?
陳:沒有,我們的經(jīng)濟系統(tǒng)其實只計算了2年多。我這次碰到很多老玩家,他們說:“我已經(jīng)有上萬根蠟燭了,(游戲里)還有什么可以買的嗎?我沒有東西買了。”
祝:所以,接下來除了讓玩家們看電影和馬拉松之外,還準備讓他們在游戲里頭做點什么別的新鮮事情嗎?
陳:已經(jīng)講了很多了。版本的更新、系統(tǒng)的加強,還有很多的細節(jié),有一些細節(jié)其實只有玩家會在乎。比如說自動翻譯,原來是每次都要點一下,現(xiàn)在我們幫他們自動翻譯;還有過場動畫,原來是手動跳過,現(xiàn)在我們會給一個開關。
祝:玩家應該看了會很興奮?
陳:我們接下來還會重新設計一套社交系統(tǒng)2.0。這個是比較大的一個變化。因為《光·遇》是一個獨一無二的社交互動游戲,它的社交跟其他游戲都不一樣。但是我們從游戲上線到今天已經(jīng)5年了,這個系統(tǒng)沒有進行過任何改動。我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其實這個系統(tǒng)可以做得更好。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對這個社交系統(tǒng)進行2.0的更新。
祝:但我覺得,大家好像都很喜歡這個。
陳:對,這個系統(tǒng)保護了內向的玩家不受別的玩家侵擾,是一個循序漸進的、建立信任的系統(tǒng)。但是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了問題。畢竟我原來預期的是,玩家最多交100多個朋友,玩兩年就結束了。
但是現(xiàn)已經(jīng)5年了,很多人的好友名單已經(jīng)爆了,你跟好友之間所有可以解鎖的東西也已經(jīng)滿了。你最好的朋友,和一個只認識了兩個月的朋友,彼此之間的關系樹是一模一樣的。但你肯定會希望最好的朋友和普通朋友之間的關系樹有區(qū)別,所以我們發(fā)現(xiàn),目前這套系統(tǒng)沒法支持更深層次的投入,那現(xiàn)在就要去修改。
陳:我們之前聯(lián)動過《小王子》《九色鹿》和歐若拉演唱會,接下來還有5個IP聯(lián)動的想法。因為IP聯(lián)動是一個比較有效的拉新辦法,其中會有《光·遇》動畫片,我們自己聯(lián)動自己。但是這次在日本,我們宣布了一個《姆明一族》的聯(lián)動——你可能沒有聽說過這個。
祝:我知道這個形象。
陳:“姆明”(Moomin)是芬蘭的一個IP?!岸?zhàn)”之后,很多芬蘭老百姓覺得莫名其妙——我怎么就介入了這場戰(zhàn)爭?
很多人不知道怎么處理這種心情。而“姆明”講的就是在戰(zhàn)爭之后,一些因為戰(zhàn)爭而破碎的家庭,很多不同的人,重新組建成了一個新的家庭、社區(qū),互相包容,(探索)怎么在這個他們無法控制的世界中快樂地活下去的故事。
“姆明”表達的是,哪怕這個世界無法控制,我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F(xiàn)在這個世界其實就是這樣的。
祝:你覺得現(xiàn)在的這個世界是我們無法控制的嗎?
陳:對。包括經(jīng)濟的蕭條、AI帶來的不確定性,包括可能接下來會出現(xiàn)的一些沖突,和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發(fā)生的沖突。其實在此時此刻,我覺得“姆明”會比以前——對于我們現(xiàn)在的全球觀眾來說——更加容易理解。
祝:對于現(xiàn)在的世界而言,你覺得游戲是個情緒避難所嗎?
陳:如果要把游戲稱為避難所,實際上是你本身在逃避。我覺得(游戲)更多的是“充電”——充電之后,你才可以回去更好地面對現(xiàn)在的處境。
比如說姆明,即便你現(xiàn)實生活中遇到了各種挑戰(zhàn),它還是會給你一個溫暖的感覺,讓你去面對生活中的挑戰(zhàn)?!豆狻び觥芬彩沁@樣的地方。我去年可能跟你說過這個概念,“The genuine human connection”,當兩個人真心交流之后,你會覺得你的聲音、你的痛苦被另外一個人聽到了、理解了。然后在這個過程中,你會覺得這個世界還沒有這么糟糕。
祝:你覺得在真實世界里,人的聲音很難被其他人聽到和理解嗎?
陳:嗯,我覺得一些人的聲音可能沒有機會被聽見。包括前面我跟你說的幾個案例,就像那個日本玩家是在床上——她根本下不了床,怎么可能被別人聽見?也包括我這次回國,在上海參加交流會,有一個姑娘在會場外,其實活動已經(jīng)結束了,我只給了幾個提問的玩家簽名,但是一個玩家在外面控制不住情緒,哭了起來。然后主辦方把她送進來,我聽見他們問她怎么了,然后她說——我還是不要說了吧。
祝:那我會想到一個問題,你會覺得自己有時候被他們的情緒拖進去嗎?聽上去有好多好多負面的情緒。
陳:其實那個人還好,我當時并沒有被她拖進去。嗯,我只是鼓勵了她。但就是這些人,平時可能沒有機會被聽到的,所以對于他們來說,這個東西(游戲)的價值就非常高。
祝:在游戲里的“被聽到”是通過什么來體現(xiàn)的呢?和朋友在一起?
陳:游戲里沒有人會因為你的長相、你的身高、你說話的口音歧視你,其他人都會愿意把你當做一個人,愿意去聽聽你說的話。其實就是這樣而已,對不對?很多人只有在游戲里會聽別人說話。
祝:也有一些游戲會說:雖然我有這樣那樣的情況,但我在游戲里可以大殺四方。你知道嗎?我可以通過干掉別人來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
陳:可以啊,那你就不需要什么幫忙了。你在游戲里只是為了爽一下、分泌一些多巴胺,也可以。但那樣的人就不會有故事告訴我。有故事的人,往往是從游戲中獲得了更多價值,才會來告訴我們。所以我覺得,絕大多數(shù)人是把游戲當做一種休閑,但從制作游戲的角度出發(fā),如果這個游戲可以給別人提供更大的價值,我就會覺得自己做出的東西比一個純娛樂的東西有更大的作用。
祝:但更大的價值也會面臨競爭。
陳:目前為止,我沒有聽到什么游戲在“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方面和我們競爭。
祝:我不是說在幫助別人方面跟你們競爭。我的意思是說,你會忽然面臨一種情況,比如一些其他游戲,它們看上去好像目標用戶群跟《光·遇》一樣,然后它們用各種奇怪的手段,搶了好多人走。
陳:是的。
祝:這對您來說是一個壓力嗎?
陳:一開始肯定是有壓力的。但是最近我開始意識到,泛游戲的層面那么廣,它總是能夠覆蓋更大的人群。其實《光·遇》最早期的時候是作為一個有社交屬性、女性玩家較多的游戲(而誕生),之前其實沒有什么直接的競爭對手,我們一直是在享受沒有競爭對手的紅利期的。
那么,當其他游戲出現(xiàn)以后,它們有著更大的覆蓋面,這個時候就出現(xiàn)了一個互相重疊的區(qū)域。那玩家就有兩個選擇了,對吧?我其實覺得,在這個情況下,如果其他游戲有更大的娛樂性,這也是它們的優(yōu)勢?!豆狻び觥犯嗟暮锰幨巧缃簧疃缺容^高,會有一部分玩家留下,但也會有一部分玩家離開。
祝:但是這樣,我覺得你需要做得格外好才可以。
陳:所以五周年慶我們要做很多創(chuàng)新——人、技術和情感上的突破,內容上的突破。
commando@chuapp.com
編輯,怪話研究者,以及首席廚師。2001年進入游戲行業(yè),熱衷于報導游戲行業(yè)內有趣的人和故事,希望每一篇寫出的東西都是有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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