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角色的名字意味著什么？
阿嬌是國產(chǎn)動畫“神兵小將”系列中的女性角色。她是玉島國的神兵小將，也是女媧星船的駕駛員之一，靈劍雙子中的姐姐。她有一頭紫色的長發(fā)，扎成高馬尾，經(jīng)常在主角南宮問天一行人遇到危險時帶著妹妹和子劍獸出現(xiàn)。
阿嬌的性格成熟穩(wěn)重，在隊伍中經(jīng)常擔任智囊與領(lǐng)航員的身份。對于我和很多《神兵小將》的觀眾來說，她是一個討人喜歡、會給人留下印象的角色。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都不知道她叫“阿嬌”——動畫本篇中從未透露她的名字。漫畫原著《神兵玄奇》中存在她的原型“慕容嬌”，但由于動畫將她父親改為了姓氏不詳?shù)淖谥鳎虼诉@個名字也站不住腳；大部分時候，大家都把她和妹妹一起稱呼為“靈劍雙子”，她是“雙子中的姐姐”；也有的時候，使用的是一個本身就是謠傳的名字。
這個角色的名字是什么？包括我自己在內(nèi)，很多人不太在意這個問題?！渡癖ⅰ酚?007年在中央電視臺少兒頻道首播，一度在青少年群體中十分風靡。但16年后，還在關(guān)注這部作品的人寥寥無幾。更何況，阿嬌并不是故事的主角，她只是一個出場次數(shù)有限的配角，一個“冷門角色”。
不過現(xiàn)在，很多人重新記起了這部作品和這個角色，他們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阿嬌。
事情的起因是一件小事。
那是如吉姆所說“改變?nèi)松钡囊惶?。在喜歡、并且持續(xù)畫了阿嬌3年以后，吉姆終于買到了這款周邊：一個2008年前生產(chǎn)、名為“神兵小將靈劍雙子（姐）”的玩具——也是她心心念念的“阿嬌”的玩具，盡管這款官方周邊上同樣沒有阿嬌的名字。玩具尺寸比較大，以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十分粗糙，嚴格一點說，它甚至不能稱之為“手辦”，只能說是“塑料小人”。
但對于吉姆來說，這是阿嬌所有周邊里最好、也最難找的一款。她對阿嬌有執(zhí)念，所以想收集她所有的周邊：隨圖書附贈的非賣品小人、袋裝的搪膠小號人偶、盒裝的涂裝中號人偶，以及這款“珍藏版”大號人偶?！跋鄬碚f，這款（玩偶）尺寸是最大的，做工也就更好，雖然仍然需要很厚的粉絲濾鏡?！?吉姆對我說。
想要買到某個古早的國產(chǎn)動畫周邊是件很困難的事，或者說，連確認它“具體長什么樣子”都是一個問題。吉姆從其他角色的玩具包裝上確認了這款玩具確實存在，然后開始搜圖——起初只搜索到了一款無法獲取的試做品圖片。她繼續(xù)搜索，最后終于找到了一張相對清晰的商品圖——也是這款玩具全網(wǎng)唯一的圖片，到現(xiàn)在，連這張圖片都已經(jīng)找不到了，只有吉姆保存了下來。
盡管有了實物圖，吉姆也沒能順利買到這款玩具，她付出了不少努力，但仍然一無所獲。這3年來，她在不少國內(nèi)交易網(wǎng)站尋找過，知名的，不知名的，都沒什么結(jié)果。她跑到老校區(qū)開了多年的小賣部、大大小小的玩具批發(fā)城、零散分布著的二手玩具商店，翻找店鋪里壓箱底的玩具，從家鄉(xiāng)一路翻到大學。生產(chǎn)這款玩具的公司在汕頭，為此，她畢業(yè)后前往廣州工作，繼續(xù)尋找。
吉姆甚至打算入職生產(chǎn)這款玩具的公司，也真的選擇了玩具設計師作為職業(yè)。“想著以后有一天進這家公司干活，找機會翻他們的倉庫，就找這個阿嬌的玩具?！鄙a(chǎn)這款玩具的公司叫“驊威玩具”，網(wǎng)絡上相關(guān)資料很少，也沒有過公開招聘信息。吉姆盤算，可能要先在小工作室干一陣子，等攢幾年資歷，再線下去驊威問問，看他們收不收。
另一方面，吉姆從來沒放棄過在線上的搜索。這幾年，她每天都習慣性地在閑魚上搜索關(guān)鍵詞，將“神兵小將”“阿嬌”“靈劍雙子”排列組合，看看有沒有私人賣家出售這款玩具。這件事不需要任何人提醒，自然而然融入了生活，“就像到了點要吃飯”。
事情也就是這樣發(fā)生的，某一天，她慣常點開熟悉的軟件搜索，沒太抱著希望，漫不經(jīng)心地瀏覽著——然后看到了那件商品。
吉姆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她渾身發(fā)抖，第一時間拍下，“平時不說話的我都給好朋友發(fā)語音了”。賣家在此前曾經(jīng)和別人有糾紛，她刷到了相關(guān)帖子，某個買家在帖子里指責賣家坐地起價、要求繞過平臺使用微信付款——那款發(fā)生糾紛的商品正是這件阿嬌玩具，從最初的25元一路加到160元。吉姆不由開始胡思亂想：要是賣家是一個騙子怎么辦？要是他也不愿意和我走平臺怎么辦？要是他也跟我逐層加碼怎么辦？
“即使他真的要微信交易，我也只能上?！奔窂娬{(diào)，“錢是小事，玩具是大事?！蹦翘焱砩?，她想著想著就通宵了，她具體算過，如果對方加碼，她最多跟到兩三千，“當時手上只有這點錢了。”
不過，事情并沒有如此波折。賣家第二天一早就發(fā)了貨，等待3天后，吉姆拿到了這款玩具。
玩具的成交價格是160元，收到實物后，吉姆又額外轉(zhuǎn)給了賣家160元。她說，自己其實是一個對陌生人有點冷淡的人，但是那天太過激動，忍不住多說了很多話：
“兄弟你真的改變了我的人生，你都不知道我多喜歡阿嬌，多想要這盒玩具?！?/p>
“因為喜歡，我畫了3年的阿嬌。你能知道她叫阿嬌，也是因為她的百科是我寫的，動畫里沒出現(xiàn)她的名字，所以很多人不知道，也是我到處科普，大家才能好好地叫她阿嬌。”
對面只回了一個“好”字，冷靜下來后，吉姆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她沒放在心上。但她沒想到，11月25日，賣家又給她發(fā)信息——“他把我的事發(fā)到了抖音上，火了?！?/p>
不久后，這條視頻被截圖轉(zhuǎn)載到微博，不少人在評論區(qū)講起自己和自己喜歡的冷門角色的故事。更多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也對這個角色有印象，對這個聰慧、成熟的姐姐有好感，但從來不知道她叫“阿嬌”。
吉姆自己轉(zhuǎn)發(fā)了那條微博：“一個人如果被所有人遺忘，那就意味著TA的徹底死亡，所以我會一直畫一直畫——靈劍雙子的舞臺由我一人打造。在大部分平臺搜靈劍雙子都可以找到我，宣傳靈劍雙子是我責無旁貸的義務。不必在意我，記住靈劍雙子就好?！比缓笥衷谠u論區(qū)補充，“我的理性告訴我，為一個虛擬角色做到這種程度實在太魔怔——可我就是忍不住也停不下。大家不要學呀。”
事件發(fā)生1個月以后，前幾天晚上，吉姆把自己在創(chuàng)作平臺的簡介改回了原樣——一段言辭激烈的罵人話，攻擊的是那些給阿嬌拉郎（指把兩個沒有交集的角色湊成一對CP）的人——她對此的解釋是：“感覺網(wǎng)紅體驗卡到期了，可以做回自己了。”凌晨2點多，她給我發(fā)消息：“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其實我在《神兵小將》的小圈子里是不受歡迎的?！?/p>
不過，這段話很快被平臺審核屏蔽了。這兩天，吉姆又把簡介改成了另一句話：“既然身處冷圈，那就化為篝火。為她融化堅冰?！彼龑ξ腋袊@：“嗚呼，好酷！”
如果你查看過《神兵小將》所有角色的百科圖片，你可能會有一個奇怪的發(fā)現(xiàn)：阿嬌，以及靈劍雙子的相關(guān)圖片，不管數(shù)量還是清晰度，都遠遠勝過其他角色，甚至不遜色于許多當下流行的角色。原因是這些配圖早就由吉姆通過收集周邊，重畫了一遍。
阿嬌和靈劍雙子的百科詞條，哪怕到現(xiàn)在，吉姆也會不時“巡邏”，以保證內(nèi)容的準確，尤其是名字?！艾F(xiàn)在忽然火了，很多人感慨她叫阿嬌，科普她的真名一直是我的目的。”此前，這個詞條混亂不堪，有許多不知所謂的內(nèi)容，直到吉姆忍無可忍，開始自己動手，撰寫修改。
阿嬌有一個被誤傳得十分廣泛的名字，“宗夢靈”。吉姆對這個謠傳的名字充滿憤恨。
“夢靈”這個名字最早出現(xiàn)于小金猴干脆面附屬的角色卡，但實際上，這款干脆面的生產(chǎn)廠家并未得到官方授權(quán)。角色卡上，不僅把“夢靈”的拼音寫成了“l(fā)ing?meng”，立繪也東拼西湊——頭部和左手直接照抄了2張不同的官方圖片，紅裙與右腿則全部畫錯，根據(jù)右手的細節(jié)可以看出，整張圖是“描圖”。但盡管如此，仍成為不少人的童年記憶。在吉姆科普“阿嬌”之初，總有人疑惑地發(fā)問：“我記得這個角色，她不是叫夢靈嗎？”
“宗夢靈”是在此基礎上的衍生，“宗”是指雙子父親的“宗主”稱號，后來被作為姓氏硬套在雙子身上，這個名字一度比阿嬌的本名傳播更廣、更深入人心。吉姆自己在剛開始了解這個角色時，也把它誤認成了阿嬌的真名，“后來越想越氣”。
“非常不尊重阿嬌。”吉姆說，“第一個用這個名字的人，你真該死啊?！?/p>
而“阿嬌”這個真正的名字，來自于吉姆和其他同好的考證。為此，吉姆特地寫過一篇《“阿嬌”還是“夢靈”？雙子姐姐真名的考證》，講述了他們還原阿嬌名字的過程：大家先找到了原作里阿嬌原型角色姓名“慕容嬌”，結(jié)合動畫中妹妹的名字“阿莎”，初步推測“姐姐叫阿嬌是非常合理、也符合邏輯的”；后來，有網(wǎng)友從《神兵小將3》編劇那里得到了回復，確認了“阿嬌”這個名字的準確性——雖然這一季動畫在制作過程中波折不斷，直到2024年暑假才會上線。
“由于動畫里沒提名字，所以很多人不知道，她被叫成‘夢靈’，起初我無所謂，但后來喜歡到了某個程度，就覺得自己有義務為她做點什么，于是一邊科普一邊宣傳。就像我說的那樣——被遺忘等于死亡?！奔氛f，“事實上，不能說我喜歡阿嬌，更不能說我愛阿嬌，我對她有更深層的感情，可以說是一種執(zhí)念。我必須為她做點什么?！?/p>
與當年熱播的《神兵小將》里的其他角色相比，阿嬌是一個戲份不少，卻稍顯扁平的角色，這或許也是她“冷門”的原因之一。
她成熟、聰明、冷靜，幾乎沒有缺點，一直默默幫助主角南宮問天一行人，僅在面對魔化的父親時，短暫顯露出了優(yōu)柔寡斷的一面，甚至可以說是“太過完美”?！渡癖ⅰ返牟簧俳巧加小皞€人回”（指圍繞著某個角色進行主線劇情展開的單獨一話劇集），也都會在個人回里或多或少地展現(xiàn)出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缺陷，但阿嬌并沒有屬于自己的個人回。她成了那個懂事、卻也經(jīng)常被有意無意忽略的角色。
“小時候在動畫里看到阿嬌，我從小就對這種成熟懂事的角色感興趣，一直惦記著。”吉姆還記得阿嬌初次登場的畫面，這也是她最喜歡的動畫畫面之一，畫面里阿嬌雙手叉腰，微微皺著眉，“很颯，喜歡。”
“（大家）喜歡成熟懂事的人，但一個飽滿的角色不會被這么容易地概括，可惜阿嬌就這樣被概括了?！奔氛f。哪怕同樣是靈劍雙子，妹妹阿莎的性格更活潑、突出，也有自己的個人回，人氣要比姐姐阿嬌高上一截。“真希望當年的編劇能給阿嬌一集個人回，讓我們知道她也有缺點?！?/p>
在現(xiàn)實生活里，吉姆有著相對開明的父母，在她能養(yǎng)活自己的前提下，對她的興趣愛好沒什么管束。她從小就癡迷畫畫，從初中做內(nèi)宿生開始，吉姆就是獨來獨往的性格，很少依靠他人；她有不少網(wǎng)友，在自己擅長的繪畫領(lǐng)域小有名氣；現(xiàn)在做玩具設計師的工作，她也適應得很快，輕車熟路——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從來不需要阿嬌，但如果沒有了她，也許阿嬌就會“消失”。
“阿嬌從來不是我的精神支柱，畫畫才是，如果哪天不能畫畫了，我會當場自殺?！奔穼ξ医忉?，“從這一點來說，我是個很現(xiàn)實的人，反而是阿嬌需要我。”
這幾年，為了找到更多阿嬌名字的佐證，吉姆買了不少《神兵小將》早年的官方圖鑒和公式書，最后她終于在2008年9月出版的《神兵小將對戰(zhàn)大圖鑒4》中，找到了印有“姐姐阿嬌”的介紹圖。她開心地在那篇考證文章里更新：“經(jīng)確認，在官方2008年出版的圖鑒中就已經(jīng)表示姐姐叫阿嬌。為了2個字，買下8本書，不愧是我呀。”
在《神兵小將》的圈子里，吉姆有一些很“恨”的人。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認為阿嬌和原作中的另外幾名角色是CP（配對），盡管他們完全不認識。在吉姆看來，這是“不能原諒的”，“造謠就是原罪”。
她不時公開地對這些人表示反對。她不會跑到對方的評論區(qū)吵架，但一直寫在簡介里。她也因此感受到“對面”的不滿和排擠。不過吉姆不在乎，她完全看不慣這些人，乃至于有些怨氣，“（他們）純粹把阿嬌當成工具人了，滿足自己‘磕CP’的欲望?！庇绕涫敲帧白趬綮`”這個名字最早就通過那些同人文傳播，而這些人，“他們（對阿嬌和宗夢靈兩個名字）都接受，你看，對他們來說名字竟然是無所謂的。”
吉姆最在意的仍是阿嬌“名字”的問題，“正確的名字、真正的名字”，這種在意太過嚴苛，隱隱帶有一種攻擊性。她形容自己是在網(wǎng)上“支教”，有人隨口說：“（阿嬌）是姓宗吧，宗主在《神兵小將》里不是叫宗主嗎？”吉姆立即回復：“阿嬌不姓宗，速速改名，宗主只是個稱號。照你的說法，天地盟主就姓天，玄天邪帝就姓玄了。這件事非常嚴肅，可不要臊皮，尤其是你用我的畫當頭像的時候?！?/p>
類似的情況在過去幾年里數(shù)次發(fā)生。我大概能理解她的做法，但還有些疑慮：一個角色的名字——正確的名字、真正的名字——意味著什么？如果一個人記住的是“夢靈”這個名字，但喜歡的同樣是記憶里那個紫發(fā)高馬尾的女孩形象，這個人的喜歡就是毫無價值的嗎？
“從根源上就是錯的?！奔坊卮?，“其實我對喜歡阿嬌的人要求很低，不造謠，知道她叫什么就行了?！钡芏嗳瞬⒉荒茏龅竭@一點，或者說，并不在乎這一點。在她科普的這2年，基本沒有人真的會為了一個名字和她爭執(zhí)，往往很快就順從了——“聽你的，我的單推人”。
“因為沒人在乎這個角色，這就是冷門?！奔氛f，“但凡有一個像我這樣的粉絲，她也不至于被喊了15年的‘宗夢靈’。”
在Lofter平臺的“靈劍雙子”和“阿嬌”相關(guān)Tag下，每一頁都有吉姆的作品。吉姆告訴我，在喜歡上阿嬌之初，她對阿嬌有一種強烈的憐愛之情：“源于她（阿嬌）人氣極其低迷，沒有同人創(chuàng)作?！焙髞?，她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了這個現(xiàn)狀，方法就是大量地繪畫。2021年年底，吉姆發(fā)過一條帖子，“以后如果連續(xù)7天沒人為靈劍雙子產(chǎn)糧（創(chuàng)作同人作品），那就由我來畫一張?；鸩粫?，因為我將成為柴薪”。這也是她一貫的宣傳策略：“關(guān)于宣傳，就是到處發(fā)自己的作品，以絕對的數(shù)量打動別人，讓別人也來創(chuàng)作，通常這是萬分之一的幾率，但我也會為此努力?！?/p>
2020年8月23日，吉姆畫出了她的第一張阿嬌，那是一張正常比例（非Q版）的插畫。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幾乎能完美還原《神兵小將》原畫畫風，“不同于別人隨心所欲，她的各種細節(jié)應該怎么畫，畫多大，畫多長，涂什么顏色，我都會非常拿捏?！?/p>
就像百度百科里吉姆重繪的那些配圖，在各方面都和原畫一致，筆觸、上色、頭身比，甚至現(xiàn)在不太流行的略寬的肩膀畫法，沒有任何個人色彩，完全忠實于原作。但實際上，這些配圖都存在一個微小的謬誤——她的畫里，阿嬌的鞋底是紅色的，而在原作中，盡管肉眼看起來十分接近，但仔細對比就會發(fā)現(xiàn)，阿嬌的鞋底應該是粉色的。
吉姆認為自己屬于“渴求宇宙的答案”的那種人，她最喜歡畫的是鐵塊——機甲，也是這種特質(zhì)讓她成為了這方面的佼佼者，她能畫出具體的機理性，每一塊鋼鐵的部位都是有邏輯的，每一個結(jié)構(gòu)的連接也都是符合規(guī)律的。
“我是一個追求且堅信真理的人，我相信很多事情都有唯一且確定的答案?！奔穼ξ艺f。就像在阿嬌這件事上，她一直堅信自己是那個“正確的人”。
直到去年5月，吉姆發(fā)現(xiàn)了鞋底涂色的謬誤。這是她“信仰崩塌”的時刻。這個謬誤沒有任何借口，不是原作的作畫失誤，不是源于舊日圖片的褪色，只是單純地“畫錯了”。在原畫里，阿嬌鞋底的陰影色和紅裙的基本色非常相近，加上手套邊也是紅色，很容易讓人誤以為裙底也是紅色的。
總之，吉姆畫錯了，不僅錯了近3年，甚至還連帶著其他人一起錯——“那些被我引流來畫阿嬌的人，《神兵小將》對她們來說已經(jīng)是遙遠的記憶，（畫畫的時候）與其去劇里截圖，不如參考我的畫更方便?！奔t色的鞋底成了一個集體的錯誤。
這件事對吉姆打擊巨大，“一直以來堅信的事情居然是虛假的，3年來的努力都帶著瑕疵?！彼龑ψ约河兄鴩揽恋囊螅骸凹热恢铝τ诳破眨@種過失就無法原諒。”
“看著以前的畫心里也會不舒服。我明白很多人不關(guān)心這種雞毛蒜皮，但我一直致力于做‘正確的事’，這下突然不正確了。”吉姆對我說，“不知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每一張圖都是畫全身，因為我覺得弱者才止步于畫大頭，而我要畫得更好。”
也因為這種追求，那個“過失”讓吉姆的畫沒有一張幸免。她緊急“懲罰”自己畫了一頁阿嬌的腿，然后發(fā)帖說明，提醒其他人之后也要注意，不要畫錯。“至于百度百科……我的一點小私心吧，沒改，這個小小的過失可以算是我的簽名，證明這圖是我畫的?！痹谶@件事之后，她對自己的要求變得更加苛刻。
“現(xiàn)在算是緩過來了，雖然一看到以前的畫還是難受。其他人是無所謂的，畢竟不像我這樣懷著深刻的執(zhí)念，但我還在感嘆自己做得不夠?！奔穼ξ艺f。
“這種執(zhí)念是什么？”我問。
“畫出正確的阿嬌?！奔氛f，“早期也出現(xiàn)過涂錯顏色的情況，然后是發(fā)現(xiàn)鞋底的問題。現(xiàn)在我覺得我畫得基本完美了——但還差一點點，她紫色腰帶的那個結(jié)到底是怎么綁的？知其然才能知其所以然，這樣才能更好地畫出它應有的褶皺，可惜我問了很多人，她們也搞不懂?！?/p>
“大概是經(jīng)過了藝術(shù)處理吧?！彼詈笳f，“我很想搞明白?！?/p>
前段時間，在廣州的一場讀者見面會上，吉姆見到了漫畫家黃玉郎，他也是“神兵小將”系列的總導演。她拿到了一張黃玉郎和阿嬌的合照，并且讓對方在簽名本上簽下了阿嬌的名字——“也算是給阿嬌鍍金了，這下更打了那群喊‘夢靈’的傻×的臉?！?/p>
吉姆向我描述當時的場景：她沖上去，神情激動，滔滔不絕，聲情并茂，“黃玉郎先生，這是您動畫神兵小將中的角色靈劍雙子姐姐叫阿嬌我非常喜歡她畫了3年多——”
“人啊，一緊張就會有表演嫌疑呀，有一點，但其實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更何況我推（喜歡的角色）還在他手上，當然要熱情洋溢?！奔氛f。
“那他是什么反應？他感動嗎？”我問。
“我不知道，他看起來完全呆住了，CPU過載，不過我對我來說沒什么所謂，說真的，和阿嬌無關(guān)的話我都忘完了?！奔氛f。
吉姆又和黃玉郎的助手說了幾句話：“《神兵小將3》能不能出些玩具呀？”對方敷衍地回答——會出的，會出的。
明明都沒找到人接手開發(fā)呢。吉姆在內(nèi)心吐槽，又忍不住說：“第二季沒出玩具，實在不行，復刻一下第一季的也好啊……”
（文中吉姆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