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樂夜話:4年前的這一天

是什么塑造了我呢?是一些更親近、更切身、更私密的人和事,塑造著我。不是世界。

編輯池騁2020年11月05日 18時10分

觸樂夜話,每天胡侃和游戲有關(guān)的屁事、鬼事、新鮮事。

?

圖/小羅

4年前的這一天,我正在歐洲飄蕩。在開票前夜我飄到柏林,住在一個德國男生的家里。直到進了門我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搞錯了什么……我記得我在Airbnb訂下的明明是單獨的房間!但我只看到一間大臥室,臥室里放著兩張床。我四處張望,我說我的房間在哪兒?他一臉純真的迷惑,問我是什么意思。

我把行李放在靠近里面的一張床的床邊,又回到客廳的飯桌上跟他閑聊了幾句。小哥告訴我他在柏林做TED Talk,我故作夸張地驚嘆起來,他趕緊說自己只是在那個媒體組織工作,并不上臺演講。我告訴他我在巴黎政治學(xué)院交換——開玩笑,這可是歐洲,誰會想老實念書?所以總是跑出來玩。

“巴黎政治學(xué)院!”他的眼睛閃閃的,“酷!那你覺得這次誰會贏?“

“那還用說嗎?希拉里?!拔艺f。

“是嗎?”他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我倒覺得川普機會很大。”

回到屋子里收拾了一下,我很快就在自己的床上睡著了。那個時候我特別年輕,對世界充滿了奇妙的安全感。跟一個陌生外國男孩睡在同一個房間根本不算什么,最過分的時候我住的是12人男女混宿的青年旅舍哩!那是在布拉格,快樂得不像話。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德國小哥吵醒的?!按ㄆ遮A了!”他躺在他的床上朝我晃了晃手機。我連忙摸出枕頭下的手機,鎖屏界面擠滿了無數(shù)條新聞推送,緊跟著這些推送的是幾封愁云密布的郵件——老師們說,×,心情不好,放假吧。

于是我快樂地跑到波蘭去玩了。

德國小哥家還是不錯的……

從頭到尾,川普這件事兒都沒有給我?guī)硎裁创驌?。我最多就是在被德國小哥吵醒的那天上午感到了一些失控的眩暈——我的意思是,作為政治系的學(xué)生,我一直相信自己的同行,也在一定程度上相信著世界秩序這個玩意兒,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事情已經(jīng)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樣了。

不是就不是唄。我這兩天看到微博上許多西海岸科技博主哭訴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感到厭倦。我想我從4年前就已經(jīng)聽膩了這些話了,但就算是這些liberals眼中最黑暗的4年間,外部世界的變化對我的影響也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大。就好像是我放在股票市場里的那些錢,它每天都隨著市場的變化而上下波動……我剛開始搞的時候,每天都泡在里面看,為著一兩千塊錢的浮動盈虧乍喜乍悲。兩三個月以后,我逐漸不太在意它。

是什么塑造了我呢?是一些更親近、更切身、更私密的人和事,塑造著我。不是世界。

之前我離開了一陣子。在香港的那幾個月我如意料之中一樣過得糟糕透頂。剛?cè)サ臅r候被隔離,抑郁。后來搬到了漂亮酒店去住,還是抑郁。一直安慰著自己,早晚會習慣的,那可是我住了好多年的城市呀——結(jié)果到了離開的前一天依然抑郁。

那段時間里我最大的恐懼就是被塑造,因為我感到頭腦里有什么東西正在發(fā)生變化……就像是頭腦里鉆進了一只小蟲,它日復(fù)一日地噬啃著你的神經(jīng)。起初只是一點點,后來越來越多。

去香港前我正沉迷“動森”,連著好幾周的夜話都是同一個主題,小動物們的故事翻來覆去地講。去了香港以后我?guī)缀醪辉俅蜷_“動森”。每隔一兩個月我會上去看一眼,跟我的小動物們打個招呼——我是想回到那個世界的,真的很想,但我在熟悉的地圖上跑來跑去,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我失去了整個夏天所有的新鮮事兒,也正在失去秋天的南瓜和楓葉……我從網(wǎng)上得知,在所有曾經(jīng)熱情無比的“動森”玩家中,失去了那個世界的人不止我一個。

攝于今年夏天。那個時候,我覺得特別孤獨……

有些人也在讓“動森”發(fā)揮余熱。前幾天我看到拜登的競選團隊在“動森”里搞了個“拜登島”。你很難說類似的事情究竟是讓政治變得有意思了,還是讓游戲變得不那么有意思……我很想對他們說,不僅僅是拜登,而是任何一個派別,我想說“My game is not your propaganda”。

不過“動森”也不再是我的游戲了。不再回到“動森”確實是個遺憾,但我已經(jīng)把最美好的“動森”永遠留在了《七日談》,也還不錯吧?那是最真最好的部分。

回到北京以后我的抑郁減輕了很多。我又回到了我喜歡的生活和我喜歡的工作中。祝老師說我改變了很多,比如說,我不再對每一篇文章哼哼唧唧上半個多月,摳摳嗖嗖地排出5000字兒來……我什么題目都能拿來就寫,說什么時候交就什么時候交,基本上可以這樣了。這算成熟嗎?也不好說吧,是因為在那段時間里真的Dead Inside了,Dead到穿。從那樣的狀態(tài)里起死回生,好像對很多事情都無所謂了。因為無所謂了,所以出活兒又快又好。這是值得的嗎?我不知道。

偶爾也會生氣的……被改得狠了,生氣,一生就生很大很大的氣。事情過去以后我反倒很珍惜那種狂怒:這證明我在寫的時候是動了感情的。這至少是屬于寫作者的狂怒。

我最近松弛了很多。啊,就像4年前莫名其妙地跟德國小哥睡在一間房的那個選舉日的夜晚,我希望自己對于很多事情能夠重新變得松弛。就那樣無所謂地飄來蕩去,永遠停留在20歲。

2

編輯 池騁

chicheng@chuapp.com

不想當哲學(xué)家的游戲設(shè)計師不是好的storyteller。

查看更多池騁的文章
關(guān)閉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