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款曾被美國特工查封的賽博朋克桌面游戲

特勤局的人告訴杰克遜，他的公司正在發(fā)行一本“計算機犯罪手冊”。

作者等等2020年03月05日 15時00分

只有一款游戲可以在自己的包裝盒上號稱“曾被美國特勤局沒收”，這就是1990年由桌游公司Steve Jackson Games發(fā)行的桌面游戲《GURPS Cyberpunk》。

1990年3月1日清晨，在位于德州奧斯汀的家里，《GURPS Cyberpunk》的作者勞埃德·布萊肯希普（Loyd Blankenship）和妻子被6名突然闖入的美國特勤局特工吵醒了。那群人沒收了一臺電腦、一臺打印機和他們的電話，隨后又帶著布萊肯希普前往他供職的Steve Jackson Games公司，重復(fù)了一遍上面的操作。當(dāng)時辦公室還沒開門，衣衫凌亂的布萊肯希普解釋說自己有鑰匙，而特工們則幾乎破門而入。

■ 發(fā)生了什么？

美國特工的職責(zé)應(yīng)當(dāng)是為美國公民擋子彈，但在那個特殊的時期里，他們卻突襲了一家桌游公司。公司的老板史蒂夫·杰克遜（Steve Jackson）回憶了一些當(dāng)時的情況。

“太具體的記不太清了?！苯芸诉d說，“那幫家伙搞突然襲擊時我還沒到辦公室。公司總裁在場，他打電話跟我反映了情況，還警告外面的人說‘別進來’——他們不讓任何人進辦公室。所以，那天我沒有見到那些人，不過，后來花了很多時間跟他們打交道。”

美國特勤局搜走了杰克遜公司用來運行BBS的電腦，以及存有《GURPS Cyberpunk》資料的所有電腦，當(dāng)時游戲尚未發(fā)布。特工們撕開箱子，在試圖打開一個上鎖的文件柜時弄壞了一把開信刀，據(jù)說還吃光了某名員工放在辦公桌上的軟糖。

“他們完全不尊重我們的辦公室，把房間搞得一團糟。不僅故意破壞，還把所有東西都打開來看。我不清楚軟糖的故事是否屬實，那糖不是我的，但他們確實掰彎了一把刀子，在文件柜的鎖周圍留下很多劃痕?！?/p>

誰也不明白美國特勤局為什么會突然搜查一家桌游公司。由于《GURPS Cyberpunk》被搜走，杰克遜猜測，原因很可能就在那款RPG上。杰克遜說，這款游戲受到了威廉·吉布森和布魯斯·斯特林作品的強烈啟發(fā)——靈感來著那些“高科技、低生活”的科幻小說。

“游戲中的許多角色擁有‘生化電子人’屬性的增強，雖然這并非必需。游戲中，他們更典型的特征包括可以進行間諜活動、高科技搶劫以及防御此類攻擊的行為等，但這都是作品中虛構(gòu)的?！苯芸诉d說，“我要強調(diào)一點，就算在30年后的今天，它們?nèi)匀皇翘摌?gòu)的?！?/p>

杰克遜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向美國特勤局解釋游戲與現(xiàn)實的區(qū)別。在那次突然搜查后的第二天，特勤局的人告訴杰克遜，他的公司正在發(fā)行一本“計算機犯罪手冊”。杰克遜提出抗議，稱游戲里的所有設(shè)定都是編造的，但對方卻反復(fù)提醒他“這是真的”。

由于特工們出示了搜查令，杰克遜和同事都覺得《GURPS Cyberpunk》就是他們的突襲對象，但這件事背后的真相更奇怪。

《GURPS Cyberpunk》的核心手冊里包含一些探索賽博空間和黑客網(wǎng)絡(luò)的規(guī)則玩法

■ 起源

上世紀(jì)80年代后期，黑客狂潮席卷整個美國。媒體熱衷于報導(dǎo)計算機犯罪新聞，《戰(zhàn)爭游戲》（WarGames）等電影讓公眾相信，孩子們將會發(fā)動核戰(zhàn)爭?！罢f實在話，這太愚蠢了。媒體傳播恐慌情緒，執(zhí)法人員夸大計算機犯罪的威脅，‘黑客’也喜歡吹牛編造戰(zhàn)績，還讓很多人信以為真了?！?/p>

1988年9月，一位自稱“先知”（Prophet）的黑客入侵電訊公司貝爾南方的大型機，從機器里拷貝了一份文件。雖然那只是份文檔，但它描述了貝爾南方用來識別緊急呼叫的911系統(tǒng)，公司稱被盜文件的價值達到了79449美元——這筆錢里其實包括參與文件編寫、編輯和儲存的所有員工工資以及他們使用的硬件的價值（電腦31000美元、打印機6000美元、顯示器850美元），還有被用于編寫文件的Interleaf軟件的價值（2500美元）。

有趣的是，那份文件里的信息算不上最高機密，并且所有內(nèi)容都可以在貝爾南方母公司Bellcore以13美元價格公開出售的一份文檔中找到。通過高估文件價值和夸大犯罪的嚴(yán)重程度，貝爾南方吸引了美國特勤局的注意。

勞埃德·布萊肯希普年少時曾是黑客組織“毀滅軍團”（Legion of Doom）的一名成員，化名“導(dǎo)師”——“先知”也在那個組織里。1986年，布萊肯希普因計算機犯罪被捕，之后他寫了一篇題為《黑客的良知》的文章，發(fā)表在黑客雜志《Phrack》上，這就是有名的《黑客宣言》，而這本雜志后來又發(fā)表了貝爾南方公司那份被盜文件的部分內(nèi)容。

在被捕4年后，布萊肯希普改邪歸正，他不再是一名青少年計算機罪犯，還有了一份真正的工作，但他仍然在家管理BBS，并為一家擁有BBS的公司——Steve Jackson Games工作。杰克遜曾半開玩笑地將公司的BBS形容為“光明會”。

所以，美國特勤局為什么突然搜查布萊肯希普的家和杰克遜的桌游公司？原因很簡單，也很荒唐：美國特勤局擔(dān)心他們會重新發(fā)布當(dāng)年貝爾南方公司那份被盜文件里的信息——盡管相關(guān)內(nèi)容早已公開。特工們沒有找到那份文件，于是就搜走了一本跟計算機有關(guān)，上面寫著布萊肯希普名字的書，也就是《GURPS Cyberpunk》。

■ 劫后重生

杰克遜和他的律師花了幾天時間才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又過了幾個月才將公司的硬件索回。然而到那時，大部分硬件都無法使用了。

“他們把所有東西放在沒有任何包裝材料的大盒子里，送到了律師辦公室。”杰克遜回憶說，“例如，一塊硬盤被他們?nèi)M電腦機箱，運輸過程中可能會在主板上跳來跳去……這是因為他們無知嗎？不，這件事讓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惡意?！?/p>

《GURPG Cyberpunk》的發(fā)布被延遲了，布萊肯希普不得不根據(jù)測試期間的筆記和記憶從頭再寫。對杰克遜的公司來說，失去BBS也是一次重大打擊。“我知道，外界可能覺得整件事很搞笑，但它對公司造成的損失迫使我不得不裁掉半數(shù)員工，這可一點都不好玩兒?！?/p>

杰克遜將突然搜查他公司的芝加哥計算機欺詐和濫用特別行動組告上法庭，在一群對計算機犯罪感興趣且精通科技的法律專家?guī)椭?，杰克遜和3名員工得到了總額30萬美元的賠償金和訴訟費。

法律專家們后來成立了電子前線基金會（Electronic Frontier Foundation），一個致力于對公民網(wǎng)絡(luò)行為提供保障的非營利組織。另外，這起事件還讓科幻小說家、《分裂矩陣》和《網(wǎng)絡(luò)島》等賽博朋克小說的作者布魯斯·斯特林受到啟發(fā)，為電子前線基金會創(chuàng)作了非虛構(gòu)作品《黑客打擊：法律與秩序》（The Hacker Crackdown: Law and Disor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