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eph DeLappe是一名大學教授、一名藝術家、一名活動家。他喜歡游戲,他反對戰(zhàn)爭,他用游戲來反對戰(zhàn)爭。在完美世界教育以及老喬擔任教授的英國阿伯泰大學幫助下,觸樂采訪到了他。這是他的故事。
現(xiàn)在,讓我們來假設這樣一個場景:你正在玩一款名為《美國陸軍3》的FPS游戲。
這款由美國陸軍開發(fā)的游戲雖然是娛樂產(chǎn)品,其實真的為它的開發(fā)商起到了“招聘”作用——每年都有相當一部分美國新兵是在這款游戲的影響下應征入伍的。
在今天的這一局游戲中,你與隊友們依舊共同對抗美國的敵人,但不幸的是,隊友們的水平都不高,一開局你們就被電腦AI的火力壓著打,此時一名敵方狙擊手悄悄地爬上一個高地,瞄準了你的一名隊友。
槍響。
查爾斯的胸口炸開了一朵血花,子彈從左胸斜上方射入,穿過心室,撕裂肺泡,扯斷脊椎,最后打在伊拉克的沙地上。在最后的幾秒里,查爾斯眼前浮現(xiàn)了自己的一生。出生、成長、入伍,以及3個月前從美國本土調(diào)往伊拉克前線。
你不知他是誰,不知他長什么樣,不知他何時、何地、因何而死,直到一名早早就陣亡的玩家在公屏上打出他的名字、年齡、逝世日期,你才知道在現(xiàn)實世界中,曾經(jīng)真的有這樣一個人活過。
查爾斯真實地存在于這個世界,他不是在《美國陸軍3》中,而是在伊拉克陣亡。在游戲公屏上打出他名字的玩家叫喬瑟夫·德拉普(Joseph DeLappe),他是一名大學教授、一名藝術家、一名活動家,方便起見,我們就叫他老喬吧。在游戲中“刷屏”是他的一次行為藝術。
老喬這樣“刷屏”持續(xù)了6年,直到伊拉克戰(zhàn)爭結束。
作為一名藝術家,老喬十分擅長使用新媒體以及電子游戲作為表現(xiàn)手段,來表達自己對社會、政治以及世界的認知。近幾年,他最為著名的一次行為藝術是《伊拉克死者》(Dead-in-Iraq),也即在本文一開始我所提到的“刷屏藝術”。
2006年,老喬在《美國陸軍3》中創(chuàng)建了一個名叫“伊拉克死者”的賬號。在游戲開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率先陣亡,然后在公屏上不停地打出伊拉克戰(zhàn)爭陣亡將士的名單。
就這樣,老喬在游戲中念了6年陣亡將士名單,念到2011年美軍徹底撤出伊拉克。在此期間,無論別的玩家對他說什么他都拒絕回應。在某些人看來,老喬就是一個怪異的行為藝術家,靠破壞游戲體驗的方式來吸引他人注意力。但也有人認為他是一個英雄,一個真正的反戰(zhàn)主義者。
除了《伊拉克死者》,老喬還有許多藝術作品,為了能讓國內(nèi)玩家更好地了解這名“電子游戲藝術家”的理念,觸樂在完美世界教育以及老喬擔任教授的英國阿伯泰大學幫助下采訪到了他,和他聊了聊有關游戲與藝術的一些事。
如果按弗洛伊德那套理論,人一生的軌跡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童年。你受到什么樣的教育,成長于什么樣的環(huán)境,決定了你將來會成為怎么樣的人。但如今專注游戲反戰(zhàn)的老喬,在童年階段卻對戰(zhàn)爭很感興趣,他在舊金山長大,他的家和美軍基地就隔了幾個路口。
“我跟我曾在美軍服役的父親和叔叔們一起長大,我的母親來自一個二戰(zhàn)后的匈牙利難民家庭,因此在我幼小和年少時,我對二戰(zhàn)歷史抱有極大的興趣。這個興趣對我在成年時想要參軍有很大影響。”
母親來自一場熱戰(zhàn),父親正經(jīng)歷冷戰(zhàn),老喬的童年則是在一場沒有勝利者的戰(zhàn)爭中度過。他生于1963年,那是肯尼迪人生的最后一年,鐵幕高高掛起,美國軍方剛宣布將加大對越南戰(zhàn)爭的投入。
“回想起來,那會兒晚間電視上播放有關戰(zhàn)爭的新聞時,引用的照片跟很多雜志上采用的幾乎一模一樣,比方說《生活》雜志(LIFE)。那些越戰(zhàn)的照片令我十分難忘。我的小學同學有很多來自附近軍事基地的家庭,他們當中大部分的父親都曾在海外服役。我當年男童子軍的領隊就曾在海軍服役?!?/p>
鑒于時代與家庭的影響,小時候的老喬對戰(zhàn)爭游戲也興趣濃厚?!拔以卩従蛹已劾锕烙嬍悄欠N怪孩子,常常建造戰(zhàn)爭相關的模型啊、布景啊什么的。我還經(jīng)常和我的伙伴們在我父親的地下室工具房里折騰,用木頭和鐵條造出假武器,然后我們會在我們舊金山的家附近模擬打仗?!?/p>
在孩子們拿著簡陋的“兵器”在自家后院打滾時,武裝到牙齒的美國士兵正掙扎于越南泥濘的土地上。這場過于漫長的戰(zhàn)爭讓媒體的報道風向從吹噓戰(zhàn)爭英雄變?yōu)榻衣稇?zhàn)爭暴行,一場名為反戰(zhàn)的颶風即將吹過整個西方世界。
老喬從高中畢業(yè)時,他對大學與未來一片迷茫,如果一切都正常發(fā)展的話,他也許會在成年后走進舊金山市的征兵站,在體檢后被分配到某個陸軍或是海軍陸戰(zhàn)隊小隊,直到下一場戰(zhàn)爭爆發(fā)被送到某個前線。因為從小對參軍感興趣,某一天,當一位從越南戰(zhàn)場回到祖國的征兵員來到他們學校時,他趕緊嘗試與他聯(lián)系。
老喬在他家的客廳里接受了征兵測試,下一步就要去舊金山著名的、有著200多年歷史的普西迪軍事基地進行下一步的測試,之后軍隊會指派老喬今后去哪兒。然而那名越南老兵卻對他說:“你知道的,你必須非常確定,除非有某種特定的東西吸引你,你才可以去參軍,因為參軍不適合所有人。你之后可能會后悔。”
因為這一席話,老喬打消了參軍的念頭。“那人說參軍對我來說可能不是件正確的事。事實證明確實不是……其實這事兒很詭異,因為通常他們都會極力鼓動人們參軍。他應該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他的動機是什么,但我會永遠感激他?!?/p>
不僅僅老喬感激他,我們也應該感激他,沒有他就沒有后來老喬那些有趣的作品。
放棄參軍后,老喬的青年時期在一個分裂的社會中度過。越戰(zhàn)已經(jīng)結束,它給美國社會留下的創(chuàng)傷卻難以愈合。一群頭上插花的人帶著渾身大麻氣味與“Love&Peace”的口號走遍全美洲,而老喬此時正在高中英語課上閱讀《西線無戰(zhàn)事》,他深深沉浸在非小說類的寫實戰(zhàn)爭文學上?!拔艺J為它們開闊了我的眼界,這些書是我離開戰(zhàn)爭幻想的第一步。《強尼上戰(zhàn)場》也是其中之一?!?/p>
這一時期,反戰(zhàn)主義作品對他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除了文學著作,像《獵鹿人》《現(xiàn)代啟示錄》這樣反映了戰(zhàn)爭對人異變的作品也改變著老喬的思維與觀點。
除了書與電影,老喬也有狂野的一面。上個世紀的80年代,他進入大學主修文學學位。這時候美國正逐漸從越戰(zhàn)的傷痛與石油危機的衰退中恢復過來,人民對新總統(tǒng)里根抱以厚望,希望他能成為第二個肯尼迪。大一的時候,一個名叫“死肯尼迪”(Dead Kennedys)的樂隊走進了老喬的生活。
“死肯尼迪”是一支硬核朋克樂隊,與80年代那些在歌詞中直接宣揚口號的左派樂隊不同,“死肯尼迪”更擅長用諷刺性的歌詞表達他們對社會的認知。
“ 工會同意/必須作出犧牲/電腦不會罷工/要拯救那個工人/你得讓他退休……/我們可以操縱事實/把你隱埋/看見我們的數(shù)據(jù)了嗎?/失業(yè)率反而在下降。“像《Soup Is Good Food》這樣圍繞科技、工人、社會與政府的歌,“死肯尼迪”寫過很多。
老喬現(xiàn)在偶爾還聽他們的音樂,“因為這是在我大學時幫助我確立政治觀的一個樂隊。有意思的是,他們的作品中的很多內(nèi)容都非常極端,在政治是上非常偏執(zhí)。可如今,很多他們唱的歌都變成了現(xiàn)實,無論是經(jīng)濟上的還是政治上的,現(xiàn)實都更糟糕。當今社會的現(xiàn)狀可比80年代所預見的更加危險和光怪陸離?!?/p>
回到80年代,1983年的第一天,TCP/IP協(xié)議取代了舊的網(wǎng)絡協(xié)議,奠定了今天因特網(wǎng)的基石。老喬也是在這一年第一次接觸到了新媒體與電子游戲。在圣何塞州立大學取得了碩士學位后,老喬在1999年創(chuàng)作出了《The Artist's Mouse》。這是老喬早期的一個嘗試,這個由蘋果鼠標外加一支鉛筆組成的小裝置能在一張正方形舊布紙上記錄下電腦使用者鼠標運動的軌跡。
這個作品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白紙直觀地記錄下了將鼠標用于不同目的的運動特色。在進行有關暴力、射擊、動作類游戲時,白紙上顯現(xiàn)的痕跡大多混亂且缺乏規(guī)律,但用于工作時鼠標的軌跡則有序且圓潤。這樣看來,老喬似乎是想通過這一作品呼吁人們反對暴力游戲。
但用白紙表達觀點在某些人看來也許過于蒼白,畢竟每個時代都有人拒絕欣賞一切形式的藝術作品。既然這些人不愿意開20分鐘汽車去市美術館欣賞任何作品,那么老喬決定進入到游戲世界中表演行為藝術。
2003年,老喬第一次嘗試在游戲公共聊天區(qū)打字來表達行為藝術。那一年,阿拉巴馬州的Devin Moore學著《俠盜獵車手:罪惡都市》的設定槍殺了兩名警官與一名調(diào)度員,人們開始思考電子游戲?qū)Ρ┝Ψ缸锏挠绊憽?/p>
老喬以“艾倫·金斯伯格”的ID,進入一款動視出品的射擊游戲中,在公共聊天頻道打完了艾倫·金斯伯格的詩集《嚎叫》,這是一部反主流文化的作品。老喬說,這一行為的靈感來自于喜劇演員Andy Kaufman,在受一所大學邀請進行表演時,他獨自一人在舞臺上朗讀完了整本《了不起的蓋茨比》。
也許是老喬選擇的作品過于冷門,也許是當時的玩家并沒有意識到游戲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的聯(lián)系,老喬的這次嘗試并未引起太大的反響。人們頂多在游戲中驚呼一聲“射擊與詩歌!真酷!”
老喬依舊在進行著類似的行為藝術,無論是在《雷神之錘》里重演《老友記》,還是繼續(xù)在二戰(zhàn)題材的游戲中朗誦反戰(zhàn)詩人的詩歌,這些行為都在提醒每一個正在玩游戲的人,在虛幻的游戲世界外還有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雷神之錘老友記》(Quake Friends)曾被老喬視作最成功、最有效的行為藝術,因為那是他第一個真正擁有廣泛受眾的作品。當時,他邀請5個學生去《雷神之錘》多人游戲中照著《老友記》劇本演戲,這種游戲與劇本之間的反差獲得了主流視野的關注。
但老喬也告訴我們,進入主流視野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皳碛袕V泛受眾及進入主流視野只是為了能更好地分享我的作品。重要的不是去獲得關注,而是分享及傳播我的思想和理念。我認為一個無人觀賞的作品不是一個完整的作品,越多的人來觀看和思考我的作品意味著越多的人會改變思想和態(tài)度。我可能沒能力去改變很多人,但是我堅信所有的改變都是從小開始的。”
從記錄鼠標軌跡到直接用游戲表演行為藝術,如此顯著的改變是老喬通過一個個行為藝術逐漸摸索出來的。老喬開始用一種更加直觀、更加大眾化的方法來表現(xiàn)自己的思想。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這樣的轉(zhuǎn)變,在一些人看來,游戲世界是一個完全隔絕世界的魔法圈,就像孫悟空用金箍棒畫上一個圓之后,任何妖魔鬼怪都無法傷到圈子里的人。而老喬的行為,則打破了這個魔法圈。
自然,這樣的行為引發(fā)了一些玩家的不滿。特別是當他在《伊拉克死者》項目中誦讀陣亡將士名單,揭開美國人民這幾年來最痛的一個傷疤時,玩家憤怒了。
質(zhì)問、威脅、攻擊,面對這些,老喬依然繼續(xù)誦讀著那些已逝之人的名字,那些因游戲開發(fā)商而死之人的名字。
2010年,老喬在接受Gamescenes采訪時說,當他做《伊拉克死者》項目時,除了反對者之外,還有一些人自發(fā)拿起武器,守護在老喬的尸體旁,并對他的行為表現(xiàn)出了贊許與感謝,甚至還有人為老喬的尸體擋子彈,他還聽說,有一個兒子在伊拉克服役的軍人母親很支持他。
這其中令老喬印象最深的,是有人希望老喬不要在《伊拉克死者》項目中讀到他陣亡兄弟的名字,但在看過老喬的采訪后,那人改變了態(tài)度,開始尊重老喬在努力做的事情,并且贊賞他的立場。我們詢問老喬到底是什么改變了他,他卻說:“其實我并不覺得他改變了想法。他依舊反對我的所作所為,但他尊重我創(chuàng)作的行為和動機。”
“這令我感到很高興,因為我在某種層面上改變了游戲的玩法。這時玩家已經(jīng)開始思考戰(zhàn)爭、思考死亡、思考為何而戰(zhàn)。這是一個進步,雖然是虛擬世界里的一小步,但卻意義重大?!?/p>
至于那些直到伊拉克戰(zhàn)爭結束都在謾罵他的人,老喬則說:“有趣的是,大部分詆毀者都跟軍隊沒有關系。我只聽過一個在役軍人因我的作品而沮喪。大多對我口不擇言的都是鍵盤俠。我倒是很感激所有的評論,因為這是我作為藝術家不斷改進及創(chuàng)作作品的動力。這也是我后來通常會對我作品的相關評論做出回復的原因,我將其視作我作品的延伸。”
《伊拉克死者》之后,老喬開始稱自己為一個活動家(Activist)?!拔艺J為自己是藝術家/活動家。在《伊拉克死者》之前,我曾參與一些政治活動,比如說投票啊,或者隨時跟進政治話題而《美國陸軍》從根本上顛覆了我對如何當藝術家的看法。藝術界與政治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但是這種關系我已經(jīng)不在意了。我現(xiàn)在只做我內(nèi)心覺得正確的事,這是我認為自己是藝術家/活動家的原因。”
不得不承認,媒體的力量是巨大的,在外媒的報道下,《伊拉克死者》讓老喬成為了一個公眾人物,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識這個通過游戲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的人,并嘗試著接觸他之前的作品。
在我們看來,現(xiàn)在的老喬頗像個在古羅馬廣場上宣講的演講家,盡管他的行動并不是出于政治目的,但依舊還是有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他身旁,感受著他作品所傳遞的思想。但是老喬自己卻認為,比起廣場政治家,自己更像是個在游戲世界這一虛擬空間里重復現(xiàn)實事件的發(fā)聲者。
得益于游戲的虛擬屬性,現(xiàn)實世界的沖擊性在對比之下成倍擴大。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在現(xiàn)實世界中他們會自動規(guī)避一切負面消息,靠躲進虛擬的幻想中無視一切正在發(fā)生的改變,而老喬的行為則打破了這一面墻。
“我并不認為我是個政治家。我一般不會做任何正式的和政治相關的宣講。我頂多是在游戲中重現(xiàn)一些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或事件。這在我看來是很不一樣的。我的確認為游戲空間是社會公共空間的延續(xù),就好比棒球場或橄欖球場是現(xiàn)實世界的一部分一樣。游戲空間可能更類似于一個商場,或者一個私密空間,讓人們聚集以做一些禁止的事情。游戲空間可能更像社會公共空間的一個對立面?!?/p>
這種沖擊強化了“涉身網(wǎng)絡世界時的強烈互動感,或者說參與感”,而這也是老喬個人衡量作品是否成功的一個標桿。無論是反對者還是支持者,是身邊的人或是自己,老喬認為自己讓所有人參與進來了,也因此改變了他們。
老喬現(xiàn)在會選擇與網(wǎng)絡上質(zhì)疑他的人論戰(zhàn),因為這是他“作為藝術家角色的一部分”?!拔矣X得接觸了解反對者是十分重要的,不然我們只是在簡單地說教。在這個時代,就連公共演講都變得越來越難。盡管有部分反對者真的想殺了我,但如果我能讓我的反對者也觀看我的作品,這種參與在我看來是人性交流的一小步。這些一小步終將引導向真正的改變?!?/p>
除了那些被他作品所觸動的人,老喬的藝術行為還改變著他身邊的人與他自己?!拔业募胰撕团笥讯紴槲业乃鏊鶠槎院溃踔潦俏业母赣H。在他在2009年去世之前,他可是出了名的保守派,家里都稱他為‘福克斯新聞共和黨派’(??怂剐侣勔幌蛞员J赜^念而出名)。我記得當我在接受CNN的采訪,談論《伊拉克死者》時與他的通話,他說他并不贊成我的觀點,但他為我所做的感到自豪?!?/p>
老喬自己在接受我們采訪時也覺得自己肯定有改變,至少體重就有變化。“每一個作品對我來說都是一個自我內(nèi)在進化的過程。例如《伊拉克死者》就堅定了我作為藝術家和活動家的決心,而重現(xiàn)甘地食鹽進軍的作品《Gandhi's Salt March in Second Life》同樣在不同意義上改變了我?!?/p>
扮演甘地是老喬在2008年所做的另一個嘗試性表演,他在游戲《第二人生》中創(chuàng)造了一個外貌與印度政治家甘地類似的人物,并在游戲中重演了他在1930年進行的一場反對殖民政府政策的徒步進軍。
“在跑步機上扮演甘地不僅使我減了8磅,同時我也找到了實際表演作品的樂趣。”所以,老喬說:“扮演甘地改變了我,因為這使我更加注重我的內(nèi)在?!?/p>
與之前的所有活動不同,老喬并沒有選擇在坐在電腦前,舒適地操縱著虛擬人物完成這一舉動,而是將游戲控制器與一臺跑步機相連接,親自走完了甘地當年長達24天、240英里的路程。
之后,老喬用硬紙板重新還原了一個甘地的頭像,看得出來他對這個上世紀的著名政治人物有著不一般的情感。或者說,老喬的行為與甘地有幾分類似。作為非暴力不合作主義的創(chuàng)始人,甘地并沒有選擇激烈的斗爭來傳達自己的政治思想,而是用一種類似苦行僧的行為去號召人民擺脫自己身上的枷鎖。
這個社會現(xiàn)在面臨的問題與當時完全不同,因此老喬還不需要徒步從舊金山一路走到阿拉斯加,但人們面前問題的嚴重程度卻完全不下當年。
《伊拉克死者》最大程度上實現(xiàn)了老喬的目標,他解釋說這是“因為它被媒體大肆宣傳甚至變得臭名昭著”。隨著美軍逐漸離開伊拉克的土地,戰(zhàn)爭的形式也在逐漸改變。當無人機在這幾年運用于軍事上時,老喬又一次跨出了重要的一步,他直接去做游戲了。
老喬現(xiàn)正制作的游戲叫做《Kill Box》,游戲的玩法是這樣的:兩名玩家分別扮演無人機的操控者與被害者,每一局游戲結束后獵殺者與被獵殺者的身份都會互換。從玩家的角度而言,這樣的游戲在玩法上確實算不上吸引人,但作為一次游戲與藝術的嘗試,它似乎傳達了《圣經(jīng)》中的一個理念:“凡動刀的必死在刀下。”
除了《Kill Box》這款游戲之外,圍繞無人機老喬還有點別的想法,譬如把一個無人機模型懸掛在頭上,提醒人們所有人都可能是無人機的下一個犧牲者;運用P圖手段,在美軍無人機照片上P上“懦夫”二字;在無人機雕塑上寫滿遇難平民的名字等等。
借這一話題,老喬還給我們推薦了一個網(wǎng)站?!拔易罱靡幌盗械南鹌D章在美元上畫了個小小的無人機。這個作品的成功超乎了我的想象。這個作品的評論區(qū)演變成了一個關于美國無人機政策的政治辯論區(qū)……一個本來是為了搞怪搞笑的網(wǎng)站突然變成了一個充斥著認真嚴肅討論的地方還是很有意思的。你們可以看看這個網(wǎng)站?!?/p>
這種從搞笑到嚴肅的轉(zhuǎn)變,對老喬而言“有一種非比尋常的滿足感”。
新事物不斷出現(xiàn),藝術的形式也在不斷改變,在采訪的最后,老喬向我們透露了他之后幾個作品的計劃,以及他正準備進行的幾個還在基礎階段的全新嘗試。
去年老喬并沒有怎么玩游戲,他目前主要在玩的是1998年版的《虛幻競技場》,“這是個曾風極一時的游戲。我玩這個游戲是為了重新創(chuàng)作我的第一個游戲藝術作品“Playing Unreal”。那些曾放在我工作室里的作品被2005的洪水損毀了。因此在過去的4個月、超過150個小時里,我一直在重新創(chuàng)作這個作品。”
在今年早些時候,老喬還將有一個長達20英尺的大型紙板制AR15突擊步槍在洛杉磯進行展示。與此同時,老喬也在著手與一群實力派合作者制作一個VR/AR的項目,他們曾獲得75000英鎊的英國AHRC獎勵,這些資金將支持他們明年的創(chuàng)作。至于之前提到過的《Kill Box》游戲,老喬也在和位于蘇格蘭鄧迪的阿伯泰大學緊密合作,繼續(xù)制作這款游戲,這是他近期最重要的一個項目。
老喬任教的阿伯泰大學目前與完美世界教育正在進行合作,培養(yǎng)中國的游戲人才,所以老喬也來過中國授課,未來也有可能繼續(xù)來。我們借此機會也問了問他對中國游戲行業(yè)的看法。老喬的回答很誠懇:“我覺得我還沒有資格去評論中國的游戲行業(yè)。能夠與完美世界的學生接觸交流令我感到很高興,我也希望能進一步與完美世界合作溝通。我認為這類跨文化的交流是我作為藝術家/活動家的工作?!?/p>
老喬也有他作為教授的另一面:“我十分享受與中國學生(目前已經(jīng)在阿伯泰大學)分享我的作品。盡管我只與他們接觸交流了一周,但我能感覺到他們對非傳統(tǒng)的游戲使用方式極為感興趣。我對學生的建議是,希望他們多接觸一些他們不熟知的領域。目前大部分學生都停留在復制他們已熟悉且玩過的游戲中。如果學生想要在業(yè)內(nèi)成為一名出色的藝術家,應當勇于探索未知的領域?!?/p>
從1983年第一次接觸新媒體與電子游戲,到2018年嘗試了解VR/AR技術,老喬的作品涉及的領域從戰(zhàn)爭、政治、人物到軍事科技,雖然思想的載體一直在變,但其本質(zhì)從未改變。老喬還是那個老喬,還是那個喜歡自己動手做些什么東西,并借此改變?nèi)藗兿敕ǖ娜恕?/p>
從普世價值角度,老喬的行為是成功的,他樂于見到自己的作品能夠影響到他人的思維?!捌渌囆g家做什么不關我的事,我覺得我作為一個藝術家和世界公民有強烈的責任和義務去促使這個世界更美好。這可能聽起來既理想化又幼稚,但是藝術具有十分特殊的力量,如何合理地運用這種力量是我所感興趣的。”
“我不知道我們會創(chuàng)作出什么,但是肯定會很有意思?!蔽磥磉€很長,但老喬充滿信心,因為改變正在不斷發(fā)生、擴大。時不時仍然會有人問他:“你做這些有什么用呢?你做這些有什么實際意義呢?為什么要搞行為藝術,不直接成為一個活動家呢?”
通常老喬會告訴他們,他做這些藝術或活動只是因為擅長及享受這個參與世界的過程,藝術有促使人們以不同方式參與活動的潛力?!爱斎?,我本人也很享受創(chuàng)作把人們鏈接在一起的作品。因為這是一種講故事的方式,同時也是從側面促使人們?nèi)ヅ?、去反思這個世界運行的一種方式。”
“而且我相信這是很強大的?!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