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回自我。
幾周前，在《龍之信條2》還沒發(fā)售時，我打了一遍《龍之信條：黑暗覺者》。
在游戲開頭，血色瞳孔的巨龍盤旋而下，帶來暴力的毀滅，直到被主角——一名默默無聞的漁夫——用逃兵留下的短劍插中，龍像是從夢游里醒來般褪去暴力色彩，雙眼的血色消失，冷酷地奪走主角的心臟，飛向了孤山。
由此，主角成為了“覺醒者”，他不會老去，不會受傷病，內(nèi)心只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要去奪回自己的心臟。
我為這樣的直白、粗暴的開頭感到著迷，因為它開篇便揭示了游戲的主題，這個主題不是英雄史詩式的對抗或者追求命運，而是更關乎個人的選擇，就像巨龍從沉睡中醒來一樣，游戲在乎的是個人意志，或者說自我的覺醒。
所以“龍之信條”系列的主角被稱呼為覺醒者。就像游戲中玩家一定會在主線遇到的“龍識者”說的那樣：“一個人，只要做出決定，踏出第一步，就會成為覺醒者……意志化為行動之時，普通人就會成為覺醒者。那些人，他們靠著各自的直覺，踏上了各自的旅途，最終走到了巨龍面前?！?/p>
我之所以為這個主題感到著迷，恰恰是它是如此符合游戲所塑造的這個世界?！褒堉艞l”系列最大的亮點之一，在于用世界來敘事，“覺醒者”這一主題，就是這種敘事的根基。
游戲的故事發(fā)生在架空的中世紀背景中。
直到17世紀，“persona”一詞還在文學作品中被視為一種神學概念，與無形的事物結合進行討論，像是“存在”（being）、“上帝”、“天使”以及“靈魂”。“自我”這個詞也直到16世紀中期才和連字符一起進入日常語言，在那之前，大多數(shù)人的自我身份，都是外在構建的。
可以說，中世紀本身就是一大段的人的自我從對外的身份到對內(nèi)的身份覺醒的時代。
所謂外在身份，某種意義上，讓我想到了游戲中給玩家準備的“隨從”。
隨從是一個來自異界的種族，他們沒有自我，沒有個人的情感，只有對命運的遵從。他們能很好地融入世界，但又天生渴望追隨覺醒者。他們是集體的一部分，這點到了《龍之信條2》更明顯：覺醒者可以隨意招募任何一名面目模糊的“隨從”來協(xié)助自己，沒有理由，沒有任何利益關系。
我更樂意把“隨從”不僅理解為游戲中的一種設定，更理解為和覺醒者的一種極端的對照，而更多NPC，則處于覺醒者、隨從這兩個極端之間，他們有一部分自我意識，但又無法掙脫外在的限制。
雖然“龍之信條”的世界一如既往地黑暗、絕望。這種絕望感，來自于作為“覺醒者”的玩家，面對嵌套般的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涉及概念越來越宏大的敵人感到無力，也就是說，很可能即便是“覺醒者”，也無法改變影響世界的背后那股力量——所謂“龍之信條”。
就像主菜單的配樂里唱的：
Yet, now he sees the dragon's dogma,
Unbound by time; all-binding, grand design.
就像現(xiàn)實中的中世紀那樣，個人對自我的追求并不能改變世界的秩序。我的理解是：界王的試煉從來不是針對整個世界的，它所面對的是無數(shù)個覺醒者的個體，戰(zhàn)勝巨龍或殺死界王，并不能改變命運，但對于個體，對于曾經(jīng)因為起身反抗巨龍，而被稱為覺醒者的人們來說，他們找到了自我，用一生貫徹了自我意識的覺醒。
《龍之信條：黑暗覺者》的“真結局”之一，就是覺醒者（按照自我的意志）殺死了自己，和她的隨從從天上落下，當隨從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覺醒者已經(jīng)消失，而自己成為了新的覺醒者，就像中世紀文藝復興的啟蒙一樣，覺醒者的個人意識逐漸取代了隨從們的集體意識。時代沒變，但自我覺醒的微光，卻開始被繼承，這大概是所謂的希望。
還有黑咒島。
“黑咒島”是依托于《龍之信條：黑暗覺者》本體的故事和世界觀的獨立資料片。它和本體沒有故事上的聯(lián)系，但卻基于本體敘述的故事而延申，沒有本體大篇幅的對“龍之信條”和“覺醒者”這兩個概念的敘述，“黑咒島”很難讓我留下像現(xiàn)在這么深的印象。
《Coils of Light》能很好的表達游戲的主題。它是覺醒者對戰(zhàn)黑咒島底層魔王時的配樂。
它是首很標準的巴洛克時期敘事歌，描述的是惡魔（也是以前某位覺醒者）內(nèi)與外的沖突的內(nèi)心體驗。它通過發(fā)出的不同聲音來實現(xiàn)，歌里中出現(xiàn)了說話者“我”的敘述聲音、“我”與世界和“玩家覺醒者”的對話。這些對話發(fā)出聲音的語氣、語調(diào)與態(tài)度不盡相同。
可以分為（對現(xiàn)狀的）反叛之聲，懺悔與（對覺醒者的）乞求之聲以及（對龍之信條的）頌揚之聲。通過這三種不同的聲音，《Coils of Light》在歌中就塑造了“龍之信條”這個世界最濃重的特色，當覺醒者沒有充分貫徹自我意志，或者說，沒有充分能力去把意志化為行動，那他所面臨的處境，和歷史上巴洛克時期的那些文學作品中表現(xiàn)的自我形象便毫無分別——陷在外與內(nèi)的沖突中，始終徘徊，等待答案，這個答案，就是Coils of Light。
這首歌非常好聽，它和游戲主菜單的曲子《Eternal Return》，一起詮釋著這句話：“聲音是自我文學，世界中的自我，將自我與世界構建成語言……是自我追尋的聲音”
龍與覺醒者的故事，也將會這樣以歌曲的形式，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無數(shù)玩家的腦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