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就是藝術(shù)。
(本文包含一定程度的《靈魂旅者》劇透。)
昨天《黑神話:悟空》在杭州舉行了試玩活動,我沒抽中試玩。不過最近這段時間,《靈魂旅者》(Spiritfarer?)“Farewell版”正在打折,所以我入手并玩了這款游戲。
游戲很美。
從斯黛拉跨過永恒之門時奏起的那曲《What Will You Leave Behind》開始說吧。
幾年前,我的曾奶奶去世了。她走時,我不在她身邊,但她去世前家里的那股沉重、靜謐的氛圍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年我的堂妹剛開始練琴,微弱不息的琴聲一如游戲中的曲子,在回憶里的黃昏中,隨著將要燃盡的天光縈繞不停。
Steam商店頁面上,《靈魂旅者》的第一個分類標簽是“模擬”。在游戲開頭,主角斯黛拉摟著貓站在死亡跟現(xiàn)世的大門前,接受來自冥神的職責(zé)時,絕對沒人能想到這個沒有臺詞、無憂無慮的女孩已經(jīng)當了好長一段時間的“Spiritfarer”:她曾在臨終關(guān)懷病房干活,在她死之前。
所以這也可以看成是個臨終關(guān)懷模擬游戲。其他的所有一切元素,從“跳跳樂”到建設(shè)到收集,都是為了告別做準備。而互動部分跟劇情結(jié)合得如此完整、緊密,使整個游戲煥發(fā)著和諧美麗的光芒:不會讓人感到焦躁,也不會讓人覺得茫然,一切都恰到好處,絕對沉浸。讓人相信游戲可以是藝術(shù)的一部分,因為它有時確實在探討人性。
游戲最后,當斯黛拉送走所有靈魂(連同對他們吐露的只言片語的茫然不解)后,繁花綠草從船長室一路蔓延,開出一朵會說話、能擁抱的花——莉莉。這朵花是現(xiàn)實中斯黛拉的妹妹的化身,是游戲中最后登場的靈魂,抑或回響。她會引導(dǎo)斯黛拉重游故地,喚出已經(jīng)離開的靈魂,跟斯黛拉講述他們在成為靈魂之前跟她的牽絆:他們是她在臨終病房干活時遇見過的人。那是整個游戲最后、也最美的一段旅途,那些靈魂現(xiàn)世的故事挨個浮現(xiàn),就連旅途本身都有了現(xiàn)世的意義:斯黛拉最后自己住進了病房,在意識逐漸消失的時候,莉莉來到她的床前給她絮絮叨叨了這些,這段靈魂遠行其實從來都沒走遠,是真實的現(xiàn)世。
從這個意義上說,整個游戲可以看作是斯黛拉彌留之際的回溯。
這是后記之后的結(jié)尾,只有走到最后才能知道。就像游戲里老提琴手消失前的那句話一樣:哎呀呀,我們走了這么遠,終于看到了奧茨曼蒂婭在向我們招手,走吧。
老提琴手是貓頭鷹古斯塔夫,他的靈魂之花是艷紅妖嬈的虞美人,花語是“生死離別”。
古斯塔夫在現(xiàn)實里的身份是斯黛拉從法國到日本游玩時結(jié)識的藝術(shù)家。當時,斯黛拉的父親剛剛病重,他教會了斯黛拉如何去消解悲傷:人跟萬物并無不同,人的價值在于能創(chuàng)造意義,人長眠之后他的牽絆、他的精神依然存在,這是人為什么能超凡脫俗。
再往前,葛文是斯黛拉和莉莉小時候的玩伴,行事帶有一種神秘感,像是我們在小時候永遠也理解不了的姐姐。她給了斯黛拉第一艘船。阿爾圖是斯黛拉的叔叔,在斯黛拉很小的時候就張羅著各種烤架,無條件的寵愛,充滿活力的大人。
時間之海上,跟斯黛拉同行時間最長的是梅花鹿。
現(xiàn)實中斯黛拉也陪伴過她許久,直到她死于癌癥。她靈魂消逝前的呼喚一如現(xiàn)世:斯黛拉,你還在嗎?你還陪著我對嗎?不要忘了我。就像她那多情的丈夫?qū)λ男稳荨錆M活力,有不羈的靈魂,所以我愛她,我喜歡為人們帶來歡樂。我也愿意為你帶來歡樂,你知道嗎?我消逝以后,愛還會跟你同行。
然后是我最愛的猞猁老奶奶,猞猁老奶奶揣著手,一生愛家又充滿冒險主義精神,像“地海傳奇”系列里的恬娜。斯黛拉看著她一天天癡呆、失去記憶,最后,奶奶最后把她誤以為是自己孫女——很難不讓人想起家里的老人,溫柔細膩又帶有一絲基于對美向往的女性魅力,靈魂消逝前,玩家(斯黛拉)帶她前往永恒之門,路上都是雪白的樹,她會溫柔地說:這地方是你自己找到的嗎?這些樹真是太漂亮了,你跟我一樣充滿探險精神,我可以在這待一輩子!
讓人淚流滿面。
小蛇夏沫,沒有讓老奶奶掛心太久就去世了。他教會了斯黛拉如何構(gòu)建精神世界,靈魂消逝之前的臺詞頗有哲理:我們只是宏大意識洪流中的點滴意念,我最后能教你的只是讓你看看我的本質(zhì)為何,像轉(zhuǎn)瞬即逝的星光,一切變化無常,萬物皆有始終。
是的,萬物皆有始終,就像跑團,所有怪物被打倒之后總會迎來故事的結(jié)局,沉迷桌游、身姿佝僂的翼手龍巴克簡直就是我自己的寫照。打紙片怪物掉經(jīng)驗藥水的設(shè)計絕了,而冒險精神永不結(jié)束,一如巴克永不消逝,也像這個問題不會終結(jié),回答無法窮盡,因為游戲有太多太多可講,但一切變化無常,萬物皆有始終。
我還留著古斯塔夫的虞美人,就像我還留著曾奶奶給我的破舊十塊紙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