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
就在幾天前,熬過了歲末年初的疫情僥幸存活,獲得我司唯一“天選打工人”稱號的我沒能躲過“復陽”的浪潮,在五一假期結束的第一天喜提抗原兩道杠。正所謂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也免不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床上發(fā)了幾天的燒。要追溯原因,倒也明顯得很:這個五一,我剛剛去上海參加了一個“大型人員聚集活動”,Comicup 29。
Comicup 29總共去了多少人?詳細的數字大概不好宣揚,但據傳首日的票賣出去了20萬張。20萬人,這個數字大到讓人一時難以產生一個直觀的印象。不論是對組織者還是參會者而言,這種規(guī)模的大型展會都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我曾經在去年采訪過Comicup的策展者香菇,提及治安緩沖區(qū)、入場距離、踩踏風險,當時我對這些詞語沒什么概念,甚至有些懷疑,上級部門是否過度擔憂?直到真正到了現場,我才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些詞的分量。當我踏出地鐵站,抬頭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烏壓壓的人頭攢動——整個國家會展中心(上海)內外擠滿了“二次元”。
事到如今,“二次元”這個稱呼也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從小眾圈子的自稱到含義逐漸被泛化,由褒義轉向貶義,最后卻又成了遺老們的自嘲。我和朋友也在嬉笑間互稱“二次元”,卻在如今的展館前顯出幾分底氣不足來。扎滿徽章的“痛包”、五顏六色的假發(fā)和Cos服,混入其中的我們在開口之前仿佛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二次元濃度”夠不夠。
我不太喜歡“阿宅”這個稱呼:首先,“宅”在家中和二次元文化并沒有直接的關聯(lián);其次,能走到這里的“阿宅”,也很難再稱得上是“宅”了。我們住的酒店算是離會展中心比較近,只有6站地鐵,一路過來只需要45分鐘,但若是住得離市中心近一些,路程便動輒十幾公里起步。當我們乘上地鐵時,整個2號線車廂里分布著各式各樣的“二次元”。他們大多數精神飽滿,但有的也已經略顯疲態(tài)——在此之前,他們中的不少人應該是坐了數小時不等的飛機或火車才抵達了“魔都”上海。而當地鐵里響起了“徐涇東”的到站提示,進館的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打響。
“二次元長征?!蔽蚁蚺笥迅锌?/p>
我們算走了個捷徑。朋友是攤主,我也是來一起看攤,我們可以走攤主通道。即便如此,進場的道路依舊長得看不見頭。我們在布展日已經把場館走了一遭,自以為對路線還算熟悉,卻發(fā)現正式參展日進場的時候,記下的路線和路標根本沒什么作用,到處都是擁擠的人群,我們只能被人群裹挾著向前,一邊到處找NPC(工作人員)詢問攤主入場的方向。等挪到攤上,我們幾個也差不多半死不活了。坐在給攤主準備的折疊椅上,抬頭看看那些重新修了一遍妝容的Coser,背著包、拉著箱子神色匆匆的參展者,我不由得發(fā)出感慨:有活力,真好。
我參加本次Comicup 29的經歷其實不太復雜,大部分時間,我都坐在自己的攤位上看攤,甚至連東西都沒怎么買。本屆Comicup的人特別多。除了紙面上的數字和擁堵的人群,落實到每個攤位前,有人氣的攤子前方往往會排起規(guī)??植赖拈L隊。就在我們旁邊的“任天街”,有不少“寶可夢”“塞爾達”的同人攤位,據說其中一些攤位一天能排幾千人。而老牌游戲“東方”系列的人氣也毫不示弱,某位我喜歡的作者的新刊在短短幾小時內便宣布完售,簽繪的隊伍更是圍著這排攤位繞了一整圈。想起自己的攤位還無人看守,我只能“望隊興嘆”,搖搖頭,折返了回去。
相比起企業(yè)館的光鮮亮麗,作為Comicup的重心,同人館反而顯得亂糟糟的。這種亂糟糟指的不是秩序,而是無法遮掩的“業(yè)余”感。Coser們的妝容和服裝質量參差不齊,有的甚至有些隨意,“東方”區(qū)見到的大多都是“男扮女”的反串也成了常識。攤主們也不是熟練的經營者,光是記賬排單就難倒了不少攤主朋友,甚至有人設計了專門的“記賬小程序”。更別說大多數“二次元”都不太擅長社交,攤主和慕名前來的讀者像過度遵守禮儀的日本人一樣一邊說“謝謝”一邊互相鞠躬,詞不達意,緊張得說不出話來,都是常態(tài)。
但在這種亂糟糟的氣氛里,我卻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熱忱與活力。或許他們并不是專業(yè)的Coser,亦不是專業(yè)的畫手,這些從學生到上班族的“二次元”們因為一些更簡單的原因聚集在這座巨大的會場里。他們聊著只有他們明白的話題和語言,分享著自己對作品共通的感受和不同的見解。像是誤入了充斥著妖魔鬼怪的異境,片刻地逃離了現實。
在前往Comicup 29之前,我確實沒有想過,“我喜歡你的作品”這句話能擁有這么不可思議的魔力。它就像是一針強心劑,切實地扎在了每一位創(chuàng)作者的心頭。無論是慕名前來的讀者,還是被看板吸引的路人,對擺攤的作者而言都是難能可貴的收獲。在依托互聯(lián)網傳播信息的當下,這種面對面的交流與反饋是如此珍貴。
總的來說,我的攤位并不大,準備也算不上充分,來找我的人也不多。但我還是不愿意離開攤位一步,怕錯過任何一個慕名前來的讀者。盡管我們之間的交流或許也十分有限:我甚至沒能準備讓他們可以花錢的東西,只能把自己畫的免費貼紙塞在他們的手里。他們語無倫次地說:“謝謝,謝謝?!蔽乙舱Z無倫次地說:“謝謝,謝謝,謝謝你們的喜歡?!?/p>
真好。我貼著冰袋,拖著一身酸痛的身體躺在床上想:下次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