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修建些永垂不朽的好東西。”
這一周，一直名聲在外的互動小說《肯·福萊特的圣殿春秋》（Ken Follett's The Pillars of the Earth）在Epic和Steam上1折甩賣，換算過來只要8塊錢，我就入手了。游戲的名頭很大，小說原著是英國作家肯·弗萊特的代表作。原著被稱為“歷史小說”，劇情比較復(fù)雜，以修建一座大教堂為主線，講述了12世紀(jì)初英格蘭王權(quán)更迭的動蕩年代中，平民建筑師一家、修道院副院長以及落魄貴族姐弟在宮廷和教會的斗爭夾縫間努力生存的故事，“展現(xiàn)了一幅生動的中世紀(jì)生活畫卷”。
小說《圣殿春秋》的劇情跌宕起伏，非常精彩，我也是幾乎一口氣讀完的。然而，可能是之前對它的期待比較高，我以為它會對當(dāng)時的歷史波瀾有更暢快的描寫。但歷史終究只是大背景，小說最多的筆墨還是放在了主角團(tuán)的愛恨情仇上，艷情、懸疑、陰謀詭計樣樣不少，雖然人物塑造都很生動，整體氣質(zhì)依舊非常通俗。
反而是游戲在原著略微欠缺的方面意外地進(jìn)行了補足。
游戲的體量塞不下原著那樣龐大的故事，所以進(jìn)行了大幅度的刪減和改編，而且流程中的互動設(shè)計有一些拖沓，在緊湊的情節(jié)中未免讓人感到有些著急，但游戲優(yōu)秀的手繪風(fēng)格美術(shù)、悠揚的配樂和細(xì)膩的動畫效果，讓整個故事沉浸在一種奇妙的優(yōu)美和憂郁當(dāng)中。這種氣質(zhì)比原著含蓄（畢竟原著是大白話的文字描述，但游戲主要靠氣氛渲染），效果更深遠(yuǎn)。
實際上，我看完了一本書都沒有體會到主人公夢想的大教堂的美，更多地覺得它以新式大教堂的落成作為新時代和新希望的象征。但游戲第一章，建筑師湯姆在食物耗盡的冬夜里向孩子們講述夢想中的大教堂，畫面中不完整的門廊、窗戶、穹頂漸次出現(xiàn)，溫暖的光芒在寒冬的幻覺中流瀉而下，將破敗的樹根照得宛如圣壇……誰會體會不到那種美呢？
而且那不是宗教和信仰之美，是凡人哪怕在絕境之中，對智慧、技藝、可能性的邊界的探索之美，是完完全全的人文之美。如果說原著突出的是主人公們在時代洪流和逆境下掙扎反抗、百折不撓的頑強斗爭，游戲可能更想烘托他們對自身境遇的思考和精神上的向往，故事本身的曲折和復(fù)雜程度則大大削減了。
總之，在我看來，游戲和小說的優(yōu)缺點恰好能形成互補，都值得體驗。在改編作品中，《圣殿春秋》算是非常罕見也非常成功的情況了，以至于只花了8塊錢讓我感到有點愧疚……
不過，如果是對歐洲史本身而非愛恨情仇更感興趣，可能得去找別的更合適的非虛構(gòu)作品。我也啃不動真正的史料大部頭，好在現(xiàn)在也有很多寫得非常精彩易讀的歷史故事，其中的種種曲折離奇比小說電影還要精彩。
在這類書中，我特別喜歡羅杰·克勞利（Roger Crowley）的“地中海史詩三部曲”，囊括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之戰(zhàn)、馬耳他戰(zhàn)役、勒班陀海戰(zhàn)和威尼斯共和國與奧斯曼帝國的對抗。他擅長在寫關(guān)鍵戰(zhàn)役之前將各方勢力在外交領(lǐng)域和商界的斡旋交待得淋漓盡致，最后形成爆發(fā)性的沖突。丹·瓊斯（Dan Jones）這幾年也挺火，寫歷史像寫長篇報道。我為了了解“刺客信條”系列的背景看過他寫的《圣殿騎士團(tuán)：崛起與隕落》，還有講述玫瑰戰(zhàn)爭來龍去脈的《空王冠》。
既然以有關(guān)大教堂的游戲開頭，就以另一段我很喜歡的、羅杰·克勞利對圣索菲亞大教堂的描寫作結(jié)吧：“它的大理石地板上曾經(jīng)有鮮血飛濺；……多位牧首和皇帝曾在這里避難，躲避暴民和陰謀作亂者，或者被從這里強行拖走。穹頂曾被地震摧毀過3次?！S京人曾在它的墻壁上亂涂亂畫；野蠻的法蘭克十字軍曾經(jīng)無情地將它洗劫一空?！ニ鞣苼喆蠼烫玫臍v史就是拜占庭的影子：既圣潔又世俗，既神秘又賞心悅目，既美麗又殘酷，高度地不理性，既屬神又屬人。在1123年又27天之后，它的歷史即將落幕?！?/p>
不管怎么說，虛構(gòu)也好，非虛構(gòu)也好，這些作品中最動人的還是在洶涌浪潮中倒下和沒有倒下的人們，是信仰下被珍藏的世俗生活，以及超越短暫的人生和一時勝敗始終佇立的東西。而那些東西，往往是最極致的智慧、殘酷和美的結(jié)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