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要的其實是“歷史感”，而非真正的“歷史”。
最近，《全面戰(zhàn)爭：三國》的火熱將歷史題材游戲的相關(guān)話題重新帶到人們面前，關(guān)于歷史題材游戲是否足夠“歷史”的討論五花八門。其實不僅是游戲，歷史題材的小說、電影、電視劇都會面臨這樣的討論：設(shè)定“假不假”、歷史上是不是這樣的、考究到底真不真實、受了什么東西的影響……
對于“真實性”的討論既有認真的批評，也有玩笑性質(zhì)的吐槽。嚴肅的批評者認為，這些作品既然選擇了歷史題材，這本身就意味著得有一個相對靠譜的歷史參照，也就不應(yīng)該做得太胡來；更多人則是為個樂子，比如說在社交軟件中廣泛流傳的那些段子——還是拿《全面戰(zhàn)爭：三國》來說，像什么“溫酒斬云長”“一歲孩童出奔”“曹操在外征戰(zhàn)10年，卞夫人在后方產(chǎn)下5子”，更多是被當做玩笑在流傳。
在我此前寫的評測中，并沒有對《全面戰(zhàn)爭：三國》中的歷史還原問題進行討論（盡管列舉了一些比較有趣或靈異的觸發(fā)事件），我覺得“歷史還原”是一件很難說清楚的事——許多時候，當人們在說一個歷史題材作品真實與否的時候，其實對“真實”本身沒有一個很清晰概念。
我大學是學歷史的，不過，我一直不太愿意在火車等長途旅行中談起自己的專業(yè)——我有心理陰影。以前在綠皮火車的長途旅行中，我時常有種與陌生人聊天的奇妙氛圍，這種氛圍在動車上似乎減弱了不少，但你還是時常會與五湖四海的陌生人扯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題。作為學生，自己的專業(yè)常常是繞不開的。
我不記得自己與多少位火車上的大叔大嬸聊過，但唯有某一次的聊天讓我印象深刻，過去了許多年都還記得。
那應(yīng)該是一個早晨，坐在對面的大叔率先跟我搭話，在得知我的專業(yè)后，大叔和大嬸精神振作不少，向我連連發(fā)問。問題包括“武則天到底搞過多少男人”“古代后宮保養(yǎng)秘術(shù)的技術(shù)細節(jié)”，還有某熱播歷史電視劇里的某句話到底是不是某人說過的、女人為啥總是毀了一個王朝……這些問題我沒有一個能說得很清楚的。大叔隱晦地表達出了對我學業(yè)不精的擔憂，我則試探性地告訴他，其實大多數(shù)問題學術(shù)界也沒多少人能完全弄明白。然后，大叔看我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不信任感。
且不提我日后趁升學的機會換了個專業(yè)，這件事給我留下最大的感慨是，吃瓜群眾們其實還是很關(guān)心“歷史的真相”的。在當代，我們接受了許多經(jīng)過現(xiàn)代改編的古代文化，但是，其實沒多少人會相信游戲中或電視劇中呈現(xiàn)的就是古代真實的樣子。而古代到底啥樣，沒有人能完全清楚；盡管不清楚，這件事情還是挺受關(guān)注，人們還是會問，電視劇真不真、游戲還原到底如何……
假若不談考據(jù)的話，對于這種心理，我覺得人們更多是追求一種“歷史感”。對過去的歷史，我們有一種既定的印象，例如以前說到劉備就是仁義好人，曹操是奸猾無比，這更多是源自小說《三國演義》的印象，而非正史《三國志》的功勞。但這種印象也會變化，近些年來曹操的形象好轉(zhuǎn)不少，劉備身上也有了不少腹黑的意味，這可能是《百家講壇》的貢獻。但無論你對他們的既定印象是什么，后來又改觀了多少，這肯定仍然不是真實的歷史——就連史書也不能清晰地還原出真正的歷史。
這就是歷史題材的有趣之處，無論是對游戲還是對影視作品來說，這個題材的作品本質(zhì)上是“新”的東西，但它卻指向一個“舊”的東西（歷史），它天然就包含了新與舊的矛盾。這就解釋了夜話開頭提出的那個問題，為什么所有歷史題材作品都會面臨“真不真”的討論。
《全面戰(zhàn)爭：三國》中會發(fā)生挺多荒誕的事件，它們可能只不過是程序運轉(zhuǎn)的隨機結(jié)果，但背后的故事卻細思極恐，而且很不歷史。我其實挺喜歡這種“不真實”的感覺——這個時代總會發(fā)生許多沖擊我們固有印象的事情，一成不變的原汁原味或許反而太無聊。
更不用說，如果細細考證，做到盡可能的還原，反而很可能在語言、藝術(shù)、審美等多個方面都更不能滿足玩家。畢竟，對一款游戲來說，最重要的問題還是好不好玩，“是否真實”沒有那么重要。
當然，這也并不是說人們能接受一切改變，正應(yīng)了那句“戲說不是胡說，改編不是亂編”。只是，怎么叫“胡說”，怎么叫“亂編”也不是一件容易分得清的事情——我覺得還是不劃定界限為好，要不然，今天你在說別人是胡說八道，又怎么知道明天同樣的帽子不會落在自己頭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