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無名偶像女團正賣力地載歌載舞,而前面第一排總有幾位目光空洞的死忠大叔,似乎把人生所有剩余的希望和樂趣都寄托在了她們身上,就這么槁木死灰又燃盡一切地奉獻著信望愛,觀之令人感慨又動容。
9月19日,跟隨U-ACG梁世佑老師從臺北出發(fā),前往東京。我們這一團共有10人,其他團友已于前一天抵達,或已在大阪等地玩了幾天。我們住在大森站附近一幢3層樓的房子,屋主是某一任土耳其駐日本大使的孫子,當年大使退休以后買了這一幢房作為別墅,他孫子生長在日本,現(xiàn)在就將此別墅作為民宿來服務旅客。這位白人面孔的帥哥,日語說得和日本人一樣(我們沒聽到他說英語或其他語言),可謂稀罕,想必在日本會很吃得開吧。
這幢房子不是典型的旅館,我們也不是一個典型的旅行團。我們是自由行的團體,大家自由行動,每人發(fā)一把鑰匙,想回來的時候自己回來便是;共同的活動,只有20日大家一起去東京電玩展的媒體日、22日晚上一起吃燒肉,此外就是每晚回屋后,可以在一樓客廳聊天并交流戰(zhàn)果。這種做法的理論基礎是,團體行動,人愈多,就愈容易出現(xiàn)人等人、拖時間的情形,然后吵架;現(xiàn)實基礎,則是大家都已經(jīng)是老司機,想去哪都能自己沖,不必別人帶了。
如果大家看過梁老師先前出給學生的期末考題,可能會記得,他對旅游行程的規(guī)劃頗有關注,近年也常常在出行中研究“定制行程”,例如,如果有團友想看女高中生,那就規(guī)劃一下,在路線中正好在放學時間經(jīng)過人家學校附近這樣(無誤──這是梁老師親口和我說的想法)。不過這次不用這么麻煩,因為他有一天下午受邀去女中演講,光明正大地進去了,可惜(或者還好?)沒有團友跟他一起。
總之,第一天晚上入住以后,第一項活動是步行去附近的唐吉訶德連鎖超市采購飲料零食,例如1.5公升只要139日圓(折合人民幣約8.4元)的大瓶茶飲料之類的,買完可以不用等別人,自己先走回去,我就與一位團友先去附近吃了一風堂拉面,感覺有點名過其實,太咸了,而且是冷的。吃到以后我才回憶起,以前在某些文章上讀到過日本拉面就是這樣的,想吃熱的要怎樣點才行云云。大抵還是功課沒有做到家,就不多抱怨了。
20日早上10點出發(fā),乘車約1小時抵達電玩展會場,是日見聞我已寫在速報《胡博士帶你直擊東京電玩展》之中,這里不再重復。
可以補充的是:在輕語游戲的攤位聊天時,我還碰到了幾位來自大陸的媒體同行,也拿出隨身攜帶的《易經(jīng)紙牌》為之卜了一卦,卜得“巽”之“井”,而從“選題”來解卦,便命中了他們目前在內(nèi)容經(jīng)營上的轉(zhuǎn)型困境。那么,有什么辦法呢?我便隨口一說:“開車吧。大家都覺得Cosplay圈有點亂嘛,那有沒有人來做個比較不亂的呢?你們就可以啊!你們就租個大巴,每周組織外拍,拍好就編輯一下發(fā)你們網(wǎng)站上,這樣人氣就起來啦!有版權問題的話,你們也可以多找國內(nèi)廠商合作嘛。然后呢,你們也還要繼續(xù)接廣告對不對?漲價!”
對方苦笑著應和了一下,我又繼續(xù)熱情地說“哪天真要開了,一定要通知我”,不過心下也知道這對已經(jīng)正規(guī)立案的國內(nèi)公司來說,更可能是取死之道。所以在可見的未來,擅于軟硬兼施、分進合擊的日本,大概也還會是這個業(yè)界的領頭羊,包括山羊、綿羊,及其各種象征意義。當然,成功反攻日本的《碧藍航線》和《少女前線》等作,也是能分到幾杯羹的。羹者,從羔從美,這個字還能引申出哪些意思我就不多說了。
所以將來開車的時候,記得通知我們啊。我知道您有在看。
21日,有些團友續(xù)戰(zhàn)一般觀眾日,去人山人海一起排隊試玩博贈品,我就沒有那么強悍的信仰之力,選擇去了博物館叢集的上野,參觀了西洋美術館和東京國立博物館:宅物看多了,還是要看一些古典的藝術品來平衡一下眼界。
逛完兩間博物館、吃過飯已到下午3點,再就近搭地鐵去秋葉原,是的,就是傳說中的秋葉原;我是第一次來東京,所以當然也就是第一次來秋葉原。
有人說秋葉原“一整天逛不完”,我想這還是要由各人的“宅度”來決定,像我這種不收藏主義者,就沒有對那滿坑滿谷的塑料小人、衣服抱枕、特典書籍、閃亮卡片動心,逛了幾幢大廈,最后也只是買了幾本同人志。2016年3月我去名古屋時也逛過同人書店,那時我竟有些慶幸自己沒學多少日文,否則如果日文書我都看得懂,那家里的書患大概就永無緩解之日了。這次來東京,我又有了同樣的感想。
在上野和秋葉原之間,還有一個神田站,神田以舊書店聞名,那幾天我的高中學長,以研究怪獸電影聞名的作家、導演唐澄暐也在東京旅游,22日在臉書上發(fā)文說神田舊書街真可以逛一整天,可惜要回去了,我看到大嘆可惜,沒有及早約一下。那是不是我自己再去一下神田?猶豫了幾次,還是選擇去了別處。25日臨走前本想再去看看,遇雨,就直接去機場了。如果日文書我都看得懂,肯定會把神田排在博物館、秋葉原前面,而以我涉獵領域之多和日本以前出版業(yè)之旺盛,書患也就真要永無緩解之日了。
話說回頭,21日傍晚回到住處,7點在大森站約了《游戲時代的新邦樂》作者白鷺雪吃飯,交版稅給他,另送了黃飛紅麻辣花生、臺酒花雕牛肉面和昨天在東京電玩展拿的一堆雜物、贈品,他則是送了全集給我。
我們用英語交談,他的英語不錯。白鷺雪說,他今年春天,已經(jīng)從學校畢業(yè)了,現(xiàn)在是自由作曲家,不過接不到什么案子,一個人住在東京(父母在老家),也是比較辛苦。
我問他《新邦樂》還要不要寫第四卷?答曰有點困難。的確,前面3卷,把基礎程度的東西講得差不多了,后面再寫,一定就得處理比較復雜的問題才對得起大家,而這需要的工夫就會比之前大很多。不過當然,只要他寫,我還是一定會幫他出的。
近期在同人活動方面,他是和一些畫師、同人小說家在合作一個《東方神靈廟》的同人企劃,他作曲。聽起來很有趣,但感覺好像不會有多少錢,然而專業(yè)作曲的活路又在哪里呢?正好我前幾天發(fā)過張衛(wèi)帆訪談的文章,就跟他摘要分享了一下,但當然,人家前輩也是拼了很久才成功,我只能建議他把語文練好,在全世界交朋友和尋找合作。
白鷺雪從愛好《東方》開始學音樂,至今已經(jīng)出了3本音樂分析書,辦過音樂會,作過交響樂改編,評價很高。如果有業(yè)界的朋友感興趣,歡迎發(fā)案子給他,我可幫忙介紹。
22日去淺草,23日去銀座,皆獨自一人.我是很不喜歡規(guī)劃行程的人,出來玩除了預先想好要去的地方,就是博物館,然后就隨興所至。雖然這樣可能錯過很多名店與景點,然而何必執(zhí)著呢?例如在銀座逛到“天一”天婦羅,想起它很貴但很有名,進去一問發(fā)現(xiàn)要預約,便只有算了。也許以后再跟個吃喝團過來暴飲暴食,但也未必要這一間。高興就好。
抽空完成了女性親友的藥妝采買任務,24日早上退房。團友們這天就回臺灣了,梁老師還有點事,我之前也就說好了跟他待到25號。我們轉(zhuǎn)到品川站附近一家有車站接送巴士的東橫Inn住下,中午便前往臺場,參觀那有名的1:1高達(臺譯“鋼彈”)和旗艦店。
臺場游人如織,附近正在舉辦墨西哥文化節(jié),百貨公司里各間食肆的門口也是大排長龍;去到樓上的高達旗艦店,更果非浪得虛名,大大的看板與櫥窗展示著一個近40年經(jīng)營起來的囊括動畫、模型、游戲的龐大產(chǎn)業(yè),除了模型工廠的模型、世界高達模型大賽的優(yōu)勝品,更有海量現(xiàn)貨呼喚著你的荷包,所幸我小時候未曾入模型坑,“高達”系列作也是近年才補了少許,對此類誘惑免疫。然而,精神上的沖擊還是不小的,主要就是對這“宅”與商業(yè)結合數(shù)十年的龐大積累嘆為觀止。
回到戶外,大機器人繼續(xù)吸引著各色游客拍照,旁邊一個舞臺,某個無名偶像女團正賣力地載歌載舞,實力普通,觀眾也不算多,但前面第一排仍有幾位總有幾位目光空洞的死忠大叔,似乎把人生所有剩余的希望和樂趣都寄托在了她們身上,就這么槁木死灰又燃盡一切地奉獻著信望愛,觀之令人感慨又動容。
我大概有些體會到了:為什么日本的影劇和動漫、游戲,一直在強調(diào)“和”與“羈絆”這些概念,并且必須是“平凡”的屬性,也就是讓平凡人有以認同──他們必須如此。如果他們像我們現(xiàn)在一些青年一樣,覺得自己看透了現(xiàn)狀而厭世,或者流于極度現(xiàn)實的急功近利,那么這個升平景象還怎么維持?
所以必須讓人與人之間繼續(xù)彼此羈縻、羈縻彼此,不然就要完蛋了??膳碌氖牵@并不是什么政黨、財閥、邪教或陰謀家的Scheme,這是日本社會接近全民的共識。當然也還會有少數(shù)人不跟這一套走,但他們不會太動搖到主流。
所以我們的鄙夷日本和欽羨日本,也是一體兩面:一方面,看不起這種思想與生態(tài)的凝滯;一方面,又貪戀這歲月靜好,愛有這些社畜給你周到的服務(超值就不一定了,畢竟物價還是高的)。
那我們自己又應該怎樣呢?答案當然是:我要做超越體制的創(chuàng)業(yè)家,而其他人就最好乖乖跟我走,提供超值服務。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慣老板,而我們喚醒他以后,就再也不想讓他睡著了,所以我們越來越暴躁,而日本旅游卻恰恰能讓慣老板舒眠一下,所以日本不會亡,日本的軟實力會隨著我們的焦躁、厭世程度而相對更高。
25日早上6點,我一人去了最后一個一定要去的地方:筑地市場,吃壽司。馳名現(xiàn)實世界和動漫世界的筑地市場即將于10月初搬遷,我算是趕在末班車上蜻蜓點水,逛了一下。憑感覺找了一間壽司店,雖然不到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程度,但新鮮就是好。出來又買了玉子燒,總之,不虛此行地在10點之前回到旅館。
下午6點的班機,本來還想和梁老師去一下神田,因雨作罷,也就只有在等機場巴士的地方逛了一下書店,翻了3本即將上映動畫版的漫畫《關于我轉(zhuǎn)生變成史萊姆這檔事》,還沒看到足與同類作品和起點流爽書多作分析比較的程度,只感覺它變強、種田、稱霸的過程并沒有龍傲天系“裝×打臉流”那么起伏劇烈,大抵爽歸爽,不同地域民眾愛好的爽法還是有差,也許等動畫上映后再研究看看。
順利抵達機場,不過班機因雷雨延誤了,8點多才起飛,回到臺北家中已近凌晨1點,各種安頓不提。此行因為沒有帶著什么明確的任務,似乎沒有什么明顯的收獲,然而旅途之中,與梁老師聊了許多對現(xiàn)今東亞文化的觀察,和對未來的想法,還是積累了一些可以讓我們以后把故事講得更好、更充實的材料。相比于他們這種一年去十幾次日本的老司機,我這才是第5次(前兩次都是去京都大阪,再來是名古屋,然后是琉球),然而半生不熟也有不同于熟練的趣味,但能各自閑適、得其所哉便好。以后,我們或許也可以自辦或合辦類似的行程來服務有興趣的讀者朋友,屆時或亦可請開車的同行朋友共襄盛舉。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