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建議，把思維從緊張的“車槍球”游戲中解放出來，就像寫一本小說那樣親手為這群角色譜寫下一個個美好的結(jié)局、美好的世界。
《WILL：美好世界》是一款文字類解謎游戲。在Steam的青睞之光上，它的作者們是這樣描述這款游戲的：“我們特別喜歡一本叫《深夜食堂》的日本漫畫，這部漫畫的主人公經(jīng)營著一家只在深夜到凌晨營業(yè)的小飯館，來這里吃飯的是各種職業(yè)不同并且職業(yè)很奇怪的人，他們在這里吃著飯，跟別人講述自己的故事。受到這本漫畫的啟發(fā)，我們也想做一個玩家可以幫助不同的人解決煩惱的游戲，這就是《美好世界》的源起。”
這種文字類解謎游戲其實并不能算罕見。前有《瓦爾哈拉》（VA-11 HALL-A）后有《王權(quán)》（Reigns），甚至就連《星露谷》（Stardew?Valley）里面都或多或少涉及了這種元素。簡單來說，這種類型的游戲無外乎“尋覓、發(fā)掘、決斷”六字而已，只不過隨著著力點的不同，游戲所傳達的樂趣不同罷了：著重發(fā)掘的，就要看怎么和對象打好關(guān)系，怎么從細微處窺全豹；著重決斷的，則多體現(xiàn)在后果與相互制約上。
看起來……好像這種類型的玩法已經(jīng)被那些光輝的前輩們發(fā)掘得差不多了呢。
但這個《美好世界》顯然也不是泛泛之輩。游戲的初期版本在摩點上一個月就眾籌了目標金額的二十多倍，順手被國內(nèi)“IndiePlay”最佳游戲設計獎給候了個選，被日本《Fami通》《電擊PlayStationOnline》和《4Gamer》的獨立游戲獎給提了個名，通過了2015與2016兩年東京電玩展的甄選開個免費展位，還在PlayStation開發(fā)者大賽上拿了個第一直接保送PS平臺……
所以，《美好世界》一定是一個有其獨到之處、值得一寫的游戲。
我沒玩過《瓦爾哈拉》，但盛名之下我也粗略了解其游戲模式；我也沒來得及玩《王權(quán)》，但購買之初我也從商店說明里瀏覽過它的設計理念——所以在還沒正式開始游戲之前，我以為《美好世界》也和這兩款游戲類似。
但我完全錯了。就因為小小的、設定上的一個切入點的不同，讓這款游戲與以上兩款游戲相比，玩法上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并正如那個著名的“蝴蝶效應”中扇動翅膀的蝴蝶的那樣，在最終成型的游戲里留下了一個極其繁復卻又相互交錯、萬般組合都皆可自圓其說的故事網(wǎng)，并給玩家?guī)砹艘粋€長達十余小時的推理解密向敘事盛宴。
這個切入點，是神。
或者更詳細地說，玩家所扮演的，不是調(diào)酒師，也不是領(lǐng)主或國王，而是神。
——不需要像調(diào)酒師那樣去主動打探他人的心事，深陷入命運漩渦的無力之人自會將心跡袒露無遺，尋求神的救贖。
——不需要像領(lǐng)主或國王那樣在事件發(fā)生后才能做出被動的應對，神的權(quán)能能打亂事件連鎖的順序，直接逆轉(zhuǎn)因果來得到最好的結(jié)局。
這就是玩家要做的事情。
這也是《美好世界》在玩法上所定下的骨架。作為能改寫因果的神，每當有倒霉孩子遇見了悲劇寫信向你尋求幫助的時候，你就需要移動這條事件連鎖中各個動作的先后順序，從而幫倒霉孩子們規(guī)避那些悲慘的結(jié)局，讓大家都獲得幸福，成為正義的伙伴咳咳咳……語言總是蒼白的，我這兒舉一個盡量不劇透的例子來說明一下，就教學關(guān)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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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某位倒霉少女A所遇見的倒霉事情的全貌，最終引向bad ending的走向是因為球場的豆腐渣工程路燈壞了導致?lián)烨驎r候把家門鑰匙掉在了球場——真拿你沒辦法啊大雄，看我因果逆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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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燈滅了”這個操作轉(zhuǎn)移到“撿球”之后，這樣網(wǎng)球場的燈就沒壞，反而是走到小巷子的時候燈滅了，雖然讓倒霉少女A心里害怕了一陣，但最終卻沒有掉鑰匙能安全回家……
怎么可能就這么簡單啊！蝴蝶效應正在天上微笑看著你啊！
于是最終的結(jié)局變成了這位倒霉少女A因為害怕不敢走這條小巷子，轉(zhuǎn)而換了條繁華的線路回家——請注意同學們，重點來了——順道在路上看見了喜愛的娃娃機，嘗試了很久無果之后只好放棄，回家睡覺。
乍看之下，好像對A的人生沒有什么影響。但是也正因為這個轉(zhuǎn)變，讓當時正在娃娃機旁邊的倒霉宅男B突然感受到了“一見鐘情”的滋味，因而引出了后續(xù)一連串圍繞A與B的連鎖反應……
有點意思了吧？
沒錯，在這個骨架下面，《美好世界》引入了各種花樣不斷的操作方式，來為其填入血肉。有讓兩個事件聯(lián)立的：你若要完美解決事件1，就需要從事件2里面借用一環(huán)操作；有你無論怎么嘗試都沒法做到完美的，這是因為你必須先改寫和這個人有密切關(guān)系的另一個人的命運；有些環(huán)節(jié)是相互排斥的，不能隨意移動，比如一個球的運行速度不能既是140KM/s又是180KM/s——薛定諤的球；還有時候不但要規(guī)避主要沖突，某些句子里提到的次要目標也要同時完成才算完美……
哎，當神真累。
對于成就黨來說，這游戲還提供了更多的趣味和挑戰(zhàn)。有些成就的條件是和最佳結(jié)局沖突的，所以你只能揣摩著成就的名字，在相關(guān)事件中不斷嘗試獨立事件的排列，才能解鎖對應的成就。但《美好世界》也沒有虧待了普通玩家，有很多至關(guān)重要的信息也是隱匿在失敗結(jié)局里的——如果不是那次失敗，可能玩家永遠不知道倒霉警察身邊的黑幫臥底是誰。雖然玩家知道了也沒用，隨著因果的逆轉(zhuǎn)，倒霉警察根本不會遇上那個黑幫臥底，但這樣的劇情就是會時不時地跳出來震撼一下你，就仿佛命運和劇本作者正在一起放肆地大笑。
當然游戲的音樂制作者也是功不可沒。雖然聯(lián)立事件的點子很好，雖然每個事件的劇本也不賴，但是有時候相關(guān)的兩個事件風格差異的確太大：這邊是正在和死神搏斗的倒霉警察，那邊是……唔，爭奪地盤的……貓，這時候要讓玩家快速轉(zhuǎn)移心情沉浸入故事里，就需要背景音樂的幫助了?！睹篮檬澜纭返谋尘皹芳炔怀霾蕝s也出彩——如果你單獨拿出來聽，那的確只能說是平凡；但配合著那一個個跳動出來的文字，這種不喧賓奪主又符合故事基調(diào)的音樂，就好似春日的午后，從書房窗口灑入的幾抹光斑一樣——你看，連評測都變得文藝起來了不是？
既然提到了沉浸感，我就不得不說一下“神”這個設定是有多么便利了。還記得《刺客信條》里“入水即溶”的阿泰爾么？官方是這樣甩鍋的：不是我們預算不夠不想做游泳動作和水面優(yōu)化，而是游戲里讀取基因記憶的機器（Animus）版本太低沒法重現(xiàn)水中的動作；還記得《殺出重圍3：人類革命》里自帶滿屏幕小地圖、血條、道具欄和輔助瞄準的亞當簡森么？游戲的設定就是科技與肉體結(jié)合的未來呀：小地圖是植入大腦的雷達搞出來的、血條是生命檢測系統(tǒng)搞出來的等等等等，最后統(tǒng)一顯示在電子眼的視網(wǎng)膜上……你看這倆游戲，對于一些很突兀卻又不能缺少的功能，都能從“游戲自身的設定”上找到合理的解釋，這就很上等。
那么，對于神來說呢？
既然是神，當然無所不能，什么語言都能看懂。所以無論是中國的倒霉少女、韓國的倒霉警察、墨西哥的倒霉姐妹甚至是流浪的倒霉貓，他們寫來的信件統(tǒng)一用中文展示！
既然是神，當然無所不知，包括各種專業(yè)名詞。所以無論是網(wǎng)球比賽的“搶七規(guī)則”還是“下旋球”，無論是韓國黑幫“武順派”還是“北門派”的主營業(yè)務，無論是輸血規(guī)則還是自害型精神分裂癥，只要信紙中出現(xiàn)了，就會有一個專門的詞條來解釋。
喔，當神真方便。
當然也有實在沒法正當化的設定，比如神之間對話時候為了給玩家提神而不停出現(xiàn)的“嗶嗶嗶”效果音……好吧既然不能正當化，那就大大方方認了，做成吐槽緩解一下玩家的審美疲勞吧！
你們這些家伙，其實不是神，是堡壘吧！
學過排列組合的理科生們應該都知道，隨著元素的增加，可能的組合方式將會以指數(shù)式暴增——五個元素，一百二十種結(jié)局；七個元素，瞬間變成五千多個結(jié)局。
《美好世界》的作者們自己也坦然說了：“設計這款游戲的過程中最難的部分就是結(jié)局的安排。也許有人會說，用打分制吧，根據(jù)分數(shù)高低來判斷是什么結(jié)局。然而，對于語義系統(tǒng)來說，打分制是完全行不通的。最終我們設計了一種方案可以將所有的排列組合根據(jù)邏輯進行分類，并為每一類組合安排結(jié)局，保證所有可能的組合都被安排了合理的結(jié)局?！?/p>
雖然他們做出了不錯的邏輯化判定嘗試，但卻依然留下了不少問題。
其一就是大段劇情的重復。雖然作者們考慮到了有些組合會引向相同的結(jié)局，從而設置了一個“相同結(jié)局可以直接略過”的優(yōu)化，但他們顯然沒有考慮到“只有細微偏差的結(jié)局”的優(yōu)化。
舉個例子吧，比如事件1有三個結(jié)局，其中第一個是完美結(jié)局，第二個和第三個都是有細微差別的不完美結(jié)局。第一次玩家達成了結(jié)局三，于是一段很長的故事文本跳了出來，玩家覺得很新鮮，看完了開始重試。第二次玩家雖然改動了事件的順序，但依然達成了結(jié)局三，這時候就直接略過了故事文本，跳出了評分階段。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很優(yōu)化。
然后就出事了。第三次玩家達成了結(jié)局二，但令人尷尬的是，結(jié)局二只有前面五十個字和結(jié)局三不同，后面五百個字都是一模一樣的文本——你還沒法跳過！
這種事情發(fā)生一兩次還沒什么，但是莫忘記這個游戲可是有十數(shù)個小時的游戲時間，如果十幾個事件都是這樣，是很令人抓狂的。
其二就是部分劇情接得太過混亂。這里我只能稍微劇透一下，相互聯(lián)立的兩個事件是這樣的：一邊是倒霉警察正在和某人對峙，一邊是倒霉流浪貓要去打倒現(xiàn)有的首領(lǐng)占領(lǐng)地盤。按照正常的走向，和警察對峙的某人會開槍打死警察，現(xiàn)有的首領(lǐng)會用咸魚干狠揍流浪貓。
輪到玩家去干涉了，這里把事件相互對調(diào)一下，變成流浪貓首領(lǐng)突然開槍然后把自己嚇跑了，某人丟出咸魚干攻擊警察收效甚微被警察制服……
沒錯，配合文本，喜劇效果的確很棒（“誒？咸魚干？為什么會是咸魚干？”——某倒霉警察），但是這完全改變了之前劇情的“邏輯嚴密”風格，變得無厘頭了起來，給人一種強行湊成好結(jié)局的感覺。
那么要如何來評判這樣一款游戲呢？答案是——我不知道。
它的確有獨特又出彩的玩法設計、也有足夠精彩的劇情（甚至你越往后推進，你就會發(fā)現(xiàn)開始那些散落在天南地北的角色都逐漸有靠攏的趨勢，而且最初也是最終的謎題——玩家所扮演的神——究竟是什么身份，這些懸念的逐漸揭曉都令人驚嘆），也正是這些因素讓它拿了我在開場部分說的那些光輝的獎項。
它也的確有所不足，這種玩法也不一定和所有玩家的口味，甚至過長的劇情線都可以被稱為是減分點，因為玩法雖然已經(jīng)窮盡變化，但相較劇情線的長度來說也依然顯得單薄。
它還是一款國產(chǎn)獨立游戲，我之所以在本文的最后才提到這一點，是因為我想拋開“國產(chǎn)”這個詞背后所蘊含的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爭議，讓讀者們著眼到這個游戲本身的優(yōu)缺點上來——畢竟，“國產(chǎn)獨立游戲”的大前提還是“游戲”。
所以我們看到的，是一款玩法出彩、打磨精細但依然有硬傷的游戲，也是一款受眾不會太廣的游戲。在我的腦海里，如下才是玩這款游戲的正確姿勢：四十五度斜塌在電腦椅靠背上，面前擺上零食和飲料，把思維從緊張的“車槍球”游戲中解放出來，就像寫一本小說那樣親手為這群角色譜寫下一個個美好的結(jié)局、美好的世界。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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