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多搖滾老炮兒,年輕的時候特別憤怒,過了某個坎兒,就忽然慈眉善目起來。愛,理解和寬恕,才是這個世界的主題啊。
有好多搖滾老炮兒,年輕的時候特別憤怒,過了某個坎兒,就忽然慈眉善目起來。鮑勃·迪倫就在著名的《昨日的我》(My back pages)(點鏈接可以聽,聽著看也不錯)里就唱:“是的,假想的威脅讓我斗志昂揚/道德上的優(yōu)越讓我忘乎所以/我欺騙自己/幻想著有什么需要我去捍衛(wèi)/不知為何,那時的我讓善惡的定義涇渭分明/唉,那時的我老氣橫秋/遠不及今日這般風華正茂?!彼麑戇@首歌的時候才24,遠沒到老,可見的確是天賦異稟。張楚在一次訪談中也表達了類似的意思,“年輕的時候覺得人不能犯錯,現(xiàn)在覺得,人不可能不犯錯。世界就沒有完美的一面,你得接受一切?!?/p>
我覺得,用好聽點的話說,這叫“和世界和解”,實際上就是罵不動了。
憤怒的絕望之處在于,你首先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憤怒沒有什么作用——或者說,至少作用沒有你想象中的大。這時候你可能就會想,既然沒有實際用途,那我這兒折騰什么呢?你發(fā)現(xiàn)了憤怒作用不大之后,接下來就會繼續(xù)懷疑,我的憤怒是不是假的?我的憤怒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種姿態(tài)?我追求的是憤怒本身嗎——我為什么要追求憤怒本身?我是不是成為了其他人的寄托?我是在表達自我還是在無意識地迎合別人?再之后就餒了,軟下來了,以為自己能改變世界,但最后發(fā)現(xiàn)“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來自蘇芮《一樣的月光》)。
我們畢竟是個游戲媒體,而不是一本搖滾雜志,所以在第四自然段就不可避免地要提到游戲。之所以之前說了這么多鋪墊,是因為今天早上我看到一個叫《口袋全明星》的游戲,這個游戲本身也沒什么太多新鮮的,無非是把馬里奧大金剛索尼克林克都放在一起而已,標題上還是中文字小日文字大,一幅太君降臨的架勢。游戲的戰(zhàn)斗,我沒看,但用什么來想也不是抄《神仙道》就是抄《刀塔傳奇》,恰似我站忠實讀者冥華紫晶所說:“逃不開《刀塔傳奇》的影子”,如此而已。我甚至懶得去下載一個玩玩,所有的招式我都見過,所有的雞賊我也都見過,抄襲已經(jīng)乏味到連抄襲都要抄襲的程度了。
我,看著這款游戲的時候,心如古井,泛不起絲毫波瀾。如果這款游戲也有張臉,我想象中的畫面就是我們倆默然對望,我的心理活動是:“有本事你抄出點新的來呀,你看看我們網(wǎng)站,光搜“抄襲”就能搜出26頁共251篇文章來,你有什么可新鮮的呀?”而它的心理活動則可能是:“有本事你說出點什么新鮮的來呀?”
有時候我們甚至會幻想天降滾雷,把這些奇奇怪怪的抄襲妖孽都收了去,但也沒有。連移動游戲都要版號了,還有作品能堂堂正正地抄襲,也的確是有點扭曲,一想到這個,就更加憤怒,憤怒多了就只剩下疲倦。如果有個全知全能的上帝,按我這種日思夜想的憤怒法,不說全收,好歹收一兩個格外抄得狠的,也算顯顯神通,但也沒有??傊疫@些日子看每個抄襲的產(chǎn)品,打擦邊球的產(chǎn)品,都想說點什么,反正這種產(chǎn)品總是不缺。
我可以說,但可能是說不出什么新鮮的來了。造成這一情況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說罵并不能解決問題;比如說其實這也只是一個小公司的一個小產(chǎn)品而已,它也很快會被洪流刷下去;比如說如果開發(fā)者和一部份玩家本來都并不在乎,就算是批評又如何呢?比如說……都說過251次了,但凡有點什么能說的角度,想來也都說過了。我們遇到過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們報導過某個產(chǎn)品抄襲之后,有開發(fā)者上門傾訴的,誰也不容易,開發(fā)組六七個人連帶家人都指著它吃飯呢,再說現(xiàn)在這個情勢不抄還有活路嗎?這話就很難答,你可以硬邦邦地說:“你可以選擇不做游戲”。但是對著一個產(chǎn)品這么說容易,對著一個愁眉苦臉的人這么說就不太容易。還有些產(chǎn)品置之不理,這種最多,反正“玩家也不在乎是不是抄襲,好玩就行”,實際上也不是好玩就行,我看更類似于“送元寶夠多就行”,但說出來自己都覺得這些玩家沒法要,政治也很不正確。最有趣的是有開發(fā)公司的商務(wù)找到我們道謝,感謝我們批評之后令游戲廣為人知,收入不降反增——如果他是故意氣我的,我還不至于那么生氣,但他的確是真誠的,歡喜的,感恩的,這時候我就想起李白的詩歌:“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笔峭﹄y為情的。
但我們?nèi)匀贿€是堅持下來了,盡管有種種跡象表明批評可能并沒有足夠大的作用,我們?nèi)匀贿x擇批評,盡管它給我們帶來的無力勝過成就感,我們?nèi)匀粓猿秩绱?,我們不會放棄,可能有一天我們會,但現(xiàn)在不會,可能有些人會,但觸樂本身不會。我們始終約束著自己盡量冷靜地分析和引導,大概是因為這樣讓我們自己覺得舒服。
說實話這種事情還是挺傷的,可能我的新同事仍對抄襲感到憤怒而還未積累足量的無力,但我總得打起勇氣來,冒著對自己重復自己的厭惡來說抄襲作品,人非圣賢,哪兒有那么多不重復的方法?所以今天我決定破個例,在這篇文章的最后,我決定行使自己的特權(quán),對《口袋全明星》及它的開發(fā)組加以一番詛咒:“愿你們永遠收不回成本,最好顆粒無收”。
我知道他們也不在乎。
commando@chuapp.com
編輯,怪話研究者,以及首席廚師。2001年進入游戲行業(yè),熱衷于報導游戲行業(yè)內(nèi)有趣的人和故事,希望每一篇寫出的東西都是有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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