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時與不合時宜。
最近,我在B站上看到一個易立競采訪陳佩斯的視頻。這場對話發(fā)生于10年前,是易立競在鳳凰網做的訪談節(jié)目《易見》的第6期。B站的搬運者為視頻起了一個非常抓人的名字:《陳佩斯專訪:沒得過任何獎,因為我很干凈,你懂的》。
在此之前,我對陳佩斯的印象非常模糊。他最后一次在春晚演出是在1998年,那時我還沒到能夠記事的年紀。此后的20多年里,我偶爾有機會在一些場合重溫他當年的作品,當時只覺得好笑,卻也沒有用更認真的眼光仔細看過。
看了訪談之后,我才了解到陳佩斯與春晚“鬧掰”的往事,了解到這位將小品的表演形式搬上銀幕,在那個信息匱乏的年代11次登上春晚、獲得國民喜愛的喜劇大師,如何在事業(yè)高峰期“激流勇退”。
在訪談中,陳佩斯一反在喜劇作品中營造的滑稽形象,表現出沉穩(wěn)、思辨的一面。不過與小品中的“陳小二”相似的是,在他身上始終有一種“軸勁兒”——某種帶有荒誕色彩的一意孤行。
節(jié)目里,易立競問了一個問題:“您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嗎?”陳佩斯對此予以否認,他認為自己一直在尋找適合的生存空間,離開春晚舞臺后,也嘗試過繼續(xù)做小品、做電影,最終才選擇自己做一個話劇團隊。
就采訪的其他細節(jié)來看,陳佩斯很容易讓人感覺有些“不合時宜”——喜歡聽郭德綱的相聲,但從沒看過馮小剛的電影;偶爾上網,但用不慣大屏手機;做電影時不愿用投資人的錢冒風險……他似乎總與時代潮流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對話中,易立競還問陳佩斯,會不會擔心自己的作品落伍。面對這個問題,陳佩斯幾乎沒有遲疑,他相信自己的作品內核指向一些深層的問題,比如在改革開放之初,在GDP至上和拜金主義開始興起的時候,去談論人生存的基本權利,談論勞動者的勞動權利和剩余價值。如今,這樣的時代還沒過去,有些因果已經顯露,他的戲劇內容依舊有著生命力和號召力。
看到這里,我不免有些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錯過了什么。于是看完訪談視頻后,我又去重溫了幾部陳佩斯的小品,才發(fā)現這些誕生于上個世紀的喜劇作品多么先鋒:不僅人物塑造得活靈活現,還在所謂的“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之間建立了極其豐富的層次,甚至敢于在面向全國的大舞臺上對社會現象進行辛辣的諷刺。相比之下,近些年的春晚小品反而像是在無聊的“合家歡”套路上鉆了牛角尖。
在另一個訪談中,陳佩斯提到:“喜劇和悲劇不是涇渭分明的,不是非黑即白的,人類社會的很多悲劇事件里,是大量的喜劇情節(jié)。”如今回看看他20年前的作品,觀眾仍然能夠感受到這樣的復雜性,甚至在有了更豐富的閱歷之后,還能從中看出更多值得玩味的、此前一笑而過的細節(jié)。
在陳佩斯身上,同時存在著不合時宜和不過時這兩種特質,他的作品也因此具備了更加鮮活的生命力。這時,我理解了為何父輩至今仍會偶爾翻出這些經典反復重溫,這不僅僅是出于人的戀舊情結。
在今年的TGA提名中,我們也能看到幾款經典作品的重制版。人們當然可以據此調侃如今行業(yè)缺乏創(chuàng)新,還在“吃老本”,但不可否認的是,一些經典作品重置后放在今天也并不過時。
當然,人們還是更希望老樹也能開出新花來。就像在行業(yè)普遍認為玩法創(chuàng)新已經很難出現的當下,也會有《小丑牌》這樣基于大量的經典元素——像素風、德州撲克、Rogue——做出引人入勝的新作品,而這款作品甚至是只由一個人獨立開發(fā)完成,還獲得了TGA的提名,或許他也有一個不過時的老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