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馬特和殺馬特之外。
《羅福興,走出殺馬特》是一篇挺特殊的稿子,我們在一個奇怪的時間寫了個奇怪的選題,經(jīng)歷了一些奇怪的過程,所幸結(jié)果還湊合。
我實際上并沒有經(jīng)歷那個旺盛的殺馬特時代,雖然我和羅福興差不多大??赡苁浅砷L環(huán)境的原因,我最多只在QQ空間里偶爾見到一些非主流。殺馬特對我這批小孩更像是個遙遠的傳說,我們不知道殺馬特每天的日常生活是什么,他們平常究竟會不會這么穿?用頭發(fā)擋住眼睛能看到東西嗎?老師會不會管?總體來說是這樣的,有距離。
觸樂內(nèi)部最早提起羅福興的選題是在5月,指派給我的時候我相當慌亂。去年我做過一個類似的選題,完成得不太好,找不到人,最后放棄了。因此,我擔心同樣找不到羅福興。
后來每天開早會的時候,祝佳音老師都來問問:“羅福興(的選題)如何了?”我只能回答:“沒什么進度?!比缓髮憚e的稿子度過艱難的時光。
實際上,在某個時刻,我并沒有去嘗試找羅福興,甚至對采訪本身都感到恐懼。我是個內(nèi)向的人,買雞蛋灌餅都要在排隊時默念好“不要腸,不要生菜,不要辣,只刷醬”,去星巴克必定用小程序點單,絕不現(xiàn)場念。有時候我會想,我這種人真的能干好這份活兒嗎?在很長的時間里,這種想法困擾著我。
在我壓力最大的時候,池騁和陳靜兩位老師安排我寫了一段時間的“無采訪”稿,對我的精神狀態(tài)幫助很大。
5月末,我找到了羅福興,很意外,找得非常順利。因為2017年和觸樂的合作,他答應了我的采訪請求,但當時他依然不太信任我,這事能理解,羅福興每天應付各種記者,有好有壞,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戒是應該的。后來他給我形容過一些去采訪他的人:“聊的時候好好的,回過頭就黑你?!?/p>
我們約在5月30或31日,采訪之前的周末,我看了幾乎所有關于殺馬特和羅福興的稿子和視頻,其中最好的是紀錄片《殺馬特,我愛你》,后來通過羅福興,我知道導演李一凡也轉(zhuǎn)發(fā)了我的《羅福興,走出殺馬特》,很開心。
另一個我覺得不錯的是《人物》的《海邊的殺馬特》,羅福興后來給我講了他進入藝術圈的故事,包括他認識李一凡,也是通過《海邊的殺馬特》的作者劉璐。某種意義上說,這次采訪改變了羅福興,也讓我覺得自己責任重大。
這些作品都很好,我很喜歡,給我的壓力也很大。我肯定不能重復以上的東西。開始,我試圖寫這幾年羅福興的變化,比如他在短視頻平臺表演的殺馬特跟最初的殺馬特精神有沒有什么不同。我一邊看一邊寫采訪提綱,最后問題集寫了2800字。
到了跟羅福興約好的時間,我緊張到嘔吐和腹瀉,結(jié)果羅福興沒有出現(xiàn),他完全消失了。我沒想到,但也不是特難過,想著算了,也挺好的,為什么游戲媒體要寫殺馬特呢?后來這個選題也因為他的消失擱置了一段時間。
7月底,我突然接到一條微信,羅福興說他來北京了。這是促成這篇稿子的最重要節(jié)點,他來北京演話劇,我正好過去采訪。中間其實也有一些波折,比方說,約好之后,羅福興因為沒帶手機又消失了一次,導致我沒能在排練室見到話劇里的所有演員。
我對《羅福興,走出殺馬特》的幾個遺憾,一個是沒見到全員,再一個是跟羅福興單獨聊天的時間有點少。如果能問問演員們對殺馬特的看法會更好,以及多跟羅福興聊聊,可能會有更深的東西。
另外一個是標題,最后我們定的標題是叫《羅福興,走出殺馬特》,實際上這是個妥協(xié)之后的結(jié)果。話劇1號演出,稿子10號發(fā)布,我大概在8號完成了初稿,后面幾乎沒大動過。我寫完之后感覺不錯,跟友人說:“我覺得我寫出來了?!绷_福興是第一個讀者,他回我:“看完了,?!??!绷_福興會看所有寫他的稿子,因此來自他的肯定相當重要。不過這時候標題欄還是個占位符,我寫的是“羅福興:標題待定”。
發(fā)稿當天和之前一天,我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想標題,實在不好想,首先我想一定要有“殺馬特”,盡量也有“羅福興”,同時還能反映出文章主題。發(fā)稿之前我改成了“殺馬特,飛過高墻”,這是個離開工廠和跨越階層的隱喻,結(jié)果被否了。
發(fā)稿當日,祝佳音老師像豪斯醫(yī)生(來自美劇《豪斯醫(yī)生》)一樣在白板上跟編輯部全員頭腦風暴,很辛苦,想了很多都不行。祝老師覺得“羅福興:標題待定”不錯,能反映羅福興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不知道祝老師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畢竟他比較擅長說怪話。
后來稿子發(fā)出來,反響不錯,得到了一些贊譽,但距離真正的好還有很長距離。
總的來說,《羅福興,走出殺馬特》是一篇由各種意外組成的稿子,如果羅福興第一次沒放我鴿子,這篇就會變成一個平庸的電話采訪稿。如果第二次他沒放我鴿子,我們就不會在見面之前這么熟絡,這么看來,被放鴿子也是創(chuàng)作的一環(huán)。
走在CBD的路上,羅福興突然問大樓多少錢,當時有點嚇到我了,那時候我們見面不過一個小時,他在我這的印象還是2017年的殺馬特小伙子,不敢看高樓,但這么一個人突然問我建中國尊需要多少錢,我想這后面一定是復雜的,最終這個問題成了全文最后一段的起頭和結(jié)尾,也是我最喜歡的一段。
《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的話劇演了兩場,7月31日和8月1日,我選了第二場去看,7月31日是我母親的生日,我想多陪她一會,而且還是周日,我想在家打《怪物獵人崛起:曙光》。結(jié)果羅福興在8月1日的演出中出了大問題,這些讓他更鮮活的細節(jié)放在了文章開頭一段:“嘴唇發(fā)干,舞臺上的獨白進行到一半,身邊的3個演員機械地重復上一個動作,等著他說完臺詞,但他怎么也想不起來了?!?/p>
如果我看的是另外一場,這個開頭很有可能要變了,后面的整體結(jié)構(gòu)可能都要變,現(xiàn)在想起只感到慶幸。如果羅福興沒在演出時犯錯,沒問我中國尊的造價,最終體現(xiàn)出的東西可能都不一樣。
我最后給稿子寫了一段引言,說這不僅是羅福興和殺馬特的故事,寫的時候感覺有些直白了,但我希望更多人能感受到我想體現(xiàn)的東西,現(xiàn)在看可能還需要更直白一點,這些在我之后的嘗試中都會發(fā)揮作用。
殺馬特現(xiàn)在很少能看到了,但跟他們境遇類似的人不少見,尤其是最近3年,分布在不同階層的很多人過得不好,因此我才寫“這不僅是殺馬特的故事”,以希望促成大家的相互理解。殺馬特被理解后,一些其他群體還面臨著被歧視的境遇。在這一點上,我做得還不夠,而且永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