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歷了社區(qū)游戲、頁游、換皮手游之后，Kee和他的團隊決定做一個充滿梗和樂趣的Roguelike游戲。
2011年的《魔能》（Megicka）是一款優(yōu)秀的動作冒險游戲。它以北歐神話為背景，玩家扮演巫師，通過組合元素施放魔法。任選1到4種元素搭配使用，有時還要按照特定順序施放，主角的異常狀態(tài)與敵人的屬性克制也會影響法術(shù)效果。
這種基礎(chǔ)不復(fù)雜，卻能衍生出豐富玩法的設(shè)計給Kee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打定主意做一個有特色的Roguelike游戲時，他決定向《魔能》致敬，然后就有了《元素地牢》。
《元素地牢》中有水、火、電、土、暗、冰6種元素，玩家可以從中選擇3種自由搭配。元素可以單獨使用，也可以組合出復(fù)合技能，用來攻擊敵人、與地圖互動和解除負面狀態(tài)。遭遇Boss時，往往需要針對其弱點選擇技能組合才能過關(guān)。
在Kee看來，這是做了減法之后的結(jié)果。原本的構(gòu)思里，《元素地牢》也像《魔能》一樣，由4個元素自由組合，但Kee和他的團隊成員發(fā)現(xiàn)4個元素“很可能組不出東西”，于是減少到了3個。這樣一來，玩家又覺得不太過癮。游戲測試后，不少玩家在評論區(qū)里出謀劃策，希望加上某某元素，這樣的評論總能獲得大量點贊。
Kee看到之后苦笑：“有些東西我們在做的時候就想加進去了，不過現(xiàn)實是我拿著東西去問程序，能不能加上這個，程序就白我一眼。我說好好好，不加不加。”這不能怪程序。《元素地牢》7人開發(fā)小團隊里原本只有一個程序，最近好不容易又招來一個?！靶』镒觿倎頉]兩天，人就胖了，頭也禿了?！盞ee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開發(fā)團隊里幾乎所有人都喜歡Roguelike，所以，毫不意外，《元素地牢》是一個Roguelike游戲。一開始，他們是以獨立游戲的思路來做的，每個人都想方設(shè)法地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塞一點兒進去——美術(shù)平時常畫“小本子”，設(shè)計角色時就多畫妹子；策劃喜歡解謎，就加點兒解謎元素；Kee自己愛玩“街霸”，就給角色多設(shè)計幾個動作。
提到這些，Kee興致很高?！安邉潗劭础睹詫m飯》，我愛玩香草社的游戲，里面幾乎每一作都有吃飯，像《Dungreed》這樣的游戲里也有吃飯。一來二去大家就覺得：吃飯真好！所以，我們也要讓玩家在進入關(guān)卡之前吃個飯?！?/p>
Kee覺得，這是Roguelike很好的地方，它很親和，很包容，即使把這些大雜燴都放進去，也沒有太大違和感。而玩家可以從中看到許多他們熟悉的東西。
除了愛好，選擇Roguelike還有現(xiàn)實的考慮。Kee認為，Roguelike是最適合小團隊的游戲類型之一。對開發(fā)者來說，美術(shù)、程序資源需要很大開銷，而Roguelike所需資源的開發(fā)量較小，復(fù)用率又很高，可以節(jié)省不少成本。在這個基礎(chǔ)上，它還可以體現(xiàn)出開發(fā)者的個性，讓他們自由地實現(xiàn)自己的想法。
像素畫面是節(jié)省成本的另一項利器。Kee他們一開始想做成低多邊形畫面，但因為對渲染要求太高，很快被否決。除此之外，Kee說，還因為他“畫像素賊6”。
“我原本就是做美術(shù)的，后來從美術(shù)轉(zhuǎn)制作人，轉(zhuǎn)策劃，轉(zhuǎn)程序。什么都得干?！?/p>
Kee不想透露自己的年齡，只說已經(jīng)有了孩子。接受采訪時，他強調(diào)：“我女兒特別可愛！”
Kee待過兩家游戲公司。第一家是外企，后來整個被谷歌收購，他也跟著一起去了谷歌。當時谷歌對游戲投入不大，公司讓他轉(zhuǎn)做產(chǎn)品，他不想做，就辭了職。第二家原本做社區(qū)游戲，在Facebook、人人網(wǎng)的頁面上養(yǎng)小動物、搞裝修，“見證了人人網(wǎng)從社交網(wǎng)站到直播網(wǎng)站，又到社交網(wǎng)站的過程”。2011年，當時的老板突然把公司從百來人裁到11個人，告訴他們，要轉(zhuǎn)型做頁游。
2011年前后是頁游吸金的時代，也是頁游魚龍混雜的時代。那時國內(nèi)廠商基本沒有什么版權(quán)意識（就算有，很多人也假裝不知道）。Kee在前公司做了不少動漫題材頁游，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火影忍者》，不是因為這個游戲賺了很多錢，而是因為他們剛做完不久，騰訊就買下了《火影忍者》版權(quán)，并且開始到處維權(quán)，他們只能“偷偷摸摸做”。Kee記得，騰訊特地把他們公司的游戲截圖放出來，說：這是山寨！又把自家游戲截圖放在旁邊，說：這是正版！Kee看了看，覺得正版畫面確實精致一些。
做了兩年頁游，老板又“嗅覺靈敏”地轉(zhuǎn)型做手游。思路和頁游時差不多，什么火就拿來抄，平均三四個月上線一個新游戲。Kee像這樣做了7年頁游和手游，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最后3年里，他不斷勸老板，要搞自己的項目，前后做了十幾個Demo給老板看，但老板不肯給他資源。為了做原創(chuàng)游戲，他只能辭職。
“再不做就老了！”Kee說。他期待挑戰(zhàn)，期待新想法。前公司里，他是美術(shù)總監(jiān)，手下人從不給他提意見，這讓他覺得“像是停住不動一樣”?，F(xiàn)在，團隊成員幾乎有什么說什么，他認為這樣對游戲也有幫助。
2015年，Kee在右手上紋了個紋身，是小島工作室（Kojima Productions）的Logo。這一年，小島秀夫離開Konami，開始制作《死亡擱淺》。Kee說，小島秀夫這個“虛假的游戲制作人”（來自網(wǎng)絡(luò)上的一張梗圖）是他的精神支柱之一，每當壓力太大、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時候，他就看看手上的紋身，提醒自己，再堅持一下。
“真實的游戲制作人”（來自同一張梗圖）宮崎英高是Kee的另一個精神支柱。他熱愛“魂”系列，尤其中意《血源詛咒》。開發(fā)《元素地牢》之前，他給這個Roguelike游戲?qū)懥藥兹f字劇情，打算拆散了放在地牢里，玩家讀到后可以拼接出故事全貌。后來由于翻譯成本太高，只能忍痛刪掉，但他仍然想在未來用其他的方式講講這個故事。
2018年1月，Kee和他的團隊正式開始制作《元素地牢》。
回頭看2018年，每個人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當時身處其中的人，往往看不清楚。回憶過去，Kee認為2018年初的他們“很單純”。
“3個月做完就上吧！”他鼓舞著團隊。大家也很有信心：“好！”
3個月后，《元素地牢》在TapTap平臺開始測試，玩家反響不錯。這讓整個團隊非常開心，每個人都覺得：“再做3個月就能正式上線了！”
又做了3個月，版號停了。
當時，Kee沒想到版號會停那么久?！对氐乩巍酚媱澤暇€時，許多發(fā)行商來找他，表示對游戲感興趣，這給他和團隊又提升了不少自信。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發(fā)行商是帶著一大堆要求來的，想在對方的渠道發(fā)游戲，就要聽他們的話，做每日簽到，做付費點，做這個，做那個，做無數(shù)個俗套網(wǎng)游都有的東西。Kee他們對此不屑一顧：本來是個獨立項目，發(fā)行商卻要指手畫腳，這都是些什么呀！
再后來， Kee意識到，他們需要一個可靠的發(fā)行商來確保游戲上線后的資源。最終，他選擇了騰訊極光計劃。
如今談起版號限量，Kee會說“有利有弊”。比如當時《元素地牢》的反作弊很差，玩家容易開掛，影響游戲平衡；再比如他們利用版號送審的時間給游戲做了不少優(yōu)化，把七八版設(shè)計推翻了重做，加強服務(wù)器和聯(lián)網(wǎng)功能，等等。
但在當時，極光計劃已經(jīng)給《元素地牢》遞交了版號流程，計劃3個月后做完，4個月后正式上線。之后的三四個月里，他們一直為上線而忙碌，除了原有的內(nèi)容，還加入了大量新任務(wù)。
做完之后，版號卻還沒有批下來。Kee他們陷入了等待，一等就是兩年。
等待的過程中，騰訊還是幫了他們不少忙。Kee說，這種幫助不是錢——極光計劃也沒給他們錢——而是一套完整的數(shù)據(jù)分析體系。借助流量和用戶數(shù)量，騰訊的數(shù)據(jù)分析幾乎可以精確到每一個玩家，他們在游戲里做了什么，多少人打到了哪一關(guān)，他們需要什么，會注意到哪些細節(jié)。從數(shù)據(jù)出發(fā)，可以輕易看出游戲“哪里做得不好，為什么不好，要如何改正”。
2018年12月，極光計劃請《王者榮耀》項目組派了個做戰(zhàn)斗數(shù)值平衡的專家，指導《元素地牢》的戰(zhàn)斗和技能設(shè)計。Kee從中學到了不少數(shù)值平衡、數(shù)值體驗的技巧。不過他強調(diào)，整個過程中他們?nèi)匀徽莆罩鴽Q定權(quán)，都是他們先說要做成什么樣，極光計劃再給出一些建議，為了做到這種效果，哪些地方需要改——但也不會強制修改。
3天前，4月22日，《元素地牢》正式上線。上線前幾天，Kee還在與極光計劃對接，把團隊成員們加班加點的成果一項項展示出來。與此同時，他也很忐忑：玩家會不會喜歡他們最終呈現(xiàn)出的這個游戲？?
Kee認為自己是個大齡玩家，有不少大齡玩家的堅持。在《元素地牢》中，他按照當年玩街機、“CS”的思路，設(shè)計了隊友互傷、掉落不共享等機制，玩家在聯(lián)機冒險時，還能“互相傷害”；獲得金幣、道具等獎勵時，一個人拾取了，其他人就只能放棄。
測試一出，玩家對這一點爭議很大。有人說，《元素地牢》地圖較小，有些魔法范圍大，傷害高，對隊友的傷害也大，幾乎無法避免。只有一個人能撿掉落，也容易讓組團玩家鬧不愉快。但Kee覺得，這會讓人體驗到“和人一起玩”的樂趣——“你是要保護隊友，還是傷害隊友？你血量低的時候，隊友卻把血包吃了，你可能就不高興；如果他把血包讓給你，你又會很感動?！比伺c人之間的矛盾和互助，就是這樣玩出來的。同時他也說，以后會再做組隊PvP模式，那時候就沒有隊友互傷了。
在Kee心目中，Roguelike最核心的內(nèi)容，是一個角色可以在短時間里通過養(yǎng)成手段得到迅速提升，如何讓玩家在一局游戲中盡量體驗到不同的東西，是他最看重的。至于死亡之后要不要清零，要不要全隨機，反而不是太重要——這聽上去已經(jīng)不太像一般意義上的Roguelike，但Kee也不拘泥于此，他想把Roguelike和其他類型的游戲再組合起來，看看能不能產(chǎn)生新的化學反應(yīng)。
為此，《元素地牢》削弱了傳統(tǒng)Roguelike的特色，不太友好的死亡懲罰機制、過于復(fù)雜的養(yǎng)成系統(tǒng)，都被Kee和他的團隊刪減掉，為的是讓更多普通玩家，乃至休閑玩家，都能從中獲得樂趣。
樂趣，或者說，“逗比”，是Kee希望玩家從游戲中感受到的。談到對游戲的期待，比起數(shù)據(jù)和流量，他更想看到玩家多發(fā)點兒搞笑視頻。
“我們還在游戲里做了一些隨機出現(xiàn)的精英怪，里面包含了很多梗，比如攻擊方式，或者外觀之類。如果是主機玩家，哪怕是云玩家，肯定能看出不少?！盞ee說。
4月22日，《元素地牢》準時上線。玩家評論卻不甚樂觀。
“廣告太多”“廣告打斷游戲流程”“可玩性比測試版差”，或是“課金不合理”“新人福利太少”……一夜之間，TapTap評分從8.1掉到了4.7。
當天凌晨，Kee和他的團隊徹夜修改，希望能夠一點一點解決玩家提出的問題。
讓Kee感到欣慰的是，盡管《元素地牢》犯了一些錯誤，仍有不少玩家肯定了它的優(yōu)點，愿意花心思去體驗，感受它的玩法、細節(jié)和梗。
“Roguelike需要耐心?！蓖婕覀冋f。對Kee而言，這足以成為他前進的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