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樂夜話: 在現(xiàn)實與虛擬之間

在現(xiàn)實生活中,雙方都是陌生人,突然遭遇這么一場對戰(zhàn),真的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編輯陳靜2019年06月26日 18時43分

觸樂夜話,每天胡侃和游戲有關的屁事、鬼事、新鮮事。

誰都不容易(圖/小羅)

作為半個米蘭·昆德拉愛好者,我一向認為現(xiàn)實生活與虛擬作品要區(qū)別對待。我很喜歡他把小說歸結為“道德審判被懸置的疆域”的概念——“懸置道德審判并非小說的不道德,而是它的道德。這道德與那種從一開始就審判,沒完沒了地審判,對所有人全都審判,不分青紅皂白地先審判了再說的難以根除的人類實踐是涇渭分明的?!?/p>

上一段引文出自米蘭·昆德拉《被背叛的遺囑》,這本書很值得一看

把他描述中的“小說”換成“游戲”也一樣適用,通俗來說就是,虛構作品就要當虛構作品來對待,動不動用現(xiàn)實道德準則對它品頭論足,批評它“三觀不正”是不合適的。

大多數(shù)時候,我都會堅持自己的觀點。因為我們游戲玩家——同時也包括一部分電影、電視劇、漫畫、動畫觀眾——在這方面吃過的虧實在太多,只要隨便想想,就能舉出不少例子。直到現(xiàn)在,“血腥暴力引誘青少年犯罪”之類的大帽子都懸在游戲頭上,沒法完全摘掉,也難怪玩家們曠日持久地呼吁“管管孩子,救救游戲”了。

我們很多時候都會發(fā)出這樣的感慨

不過,偶爾換個角度看,游戲當然不可能是“100%虛擬”。有些游戲可能是這樣設計的,但在玩法、故事、細節(jié)方面也不可能與現(xiàn)實完全脫節(jié)。那些原本就脫胎于現(xiàn)實的游戲,就更是如此。

我最近就有這樣一次經(jīng)歷。

上周六,我乘公交車出門。坐我旁邊的是一家人:外婆、媽媽,帶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小女孩相當聽話,不吵不鬧,外婆和媽媽也很有耐心,3個人歡快地聊著“閨女喜歡蜘蛛俠”“找個時間去看《玩具總動員4》”“晚上吃什么水果”之類的話題。

公交車開過幾站,又上來一家人,這次是奶奶、媽媽和小男孩的組合,奶奶拎著個小包,媽媽推著童車。上車不久,乘務員提醒她們“把孩子抱起來,免得剎車危險”,但孩子奶奶堅稱“沒事”,乘務員也只能作罷。

這一家坐在小女孩一家正前方,兩家人自來熟地聊了起來。

首先,兩個老人按照彼此的知識結構,從公歷、農(nóng)歷、虛歲、實歲、星座、屬相方面計算了孩子的年齡,答案是:小女孩3歲7個月,小男孩3歲半。

兩個孩子年齡相仿,可說的就更多了。小女孩媽媽輕輕拍了拍女兒:“快給弟弟念首詩!”

小女孩抬頭看了看她媽,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p>

念完一首詩,媽媽又鼓勵她:“最近幼兒園是不是學了首新歌?給阿姨也聽聽吧?!?/p>

小女孩點了點頭,唱起一首兒歌。我沒太聽清歌詞,但還算好聽。

“我這個閨女經(jīng)常代表幼兒園表演,”她一邊唱,她媽媽一邊說,“平時還特別喜歡學習,大人都沒教過她,她就自己去看書了?!眿寢岊D了頓,目光轉(zhuǎn)向童車里的小男孩:“弟弟上的哪個幼兒園?”

“就是××,主要是離家近?!毙∧泻寢屛⑿χ卮?,拿出包里的零食分給小女孩,“我們家孩子比較有個性,老師小朋友都喜歡他。”

我掏出手機,按照她說的那個幼兒園名字查了一下,關鍵詞大多是“難進”“必須托關系”。

此后兩家人聊天的內(nèi)容也都圍繞著孩子,一邊是“外語最好從小開始學,我們家孩子已經(jīng)上了半年英語班”,另一邊是“多出國長長見識更好”;一邊說“我孩子有某某特長”,另一邊就用“我們不給孩子太大壓力,反正家里幾套房,他開心最重要”來回應。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個畫面有點兒熟悉。過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這不就是《中國式家長》里的“面子對戰(zhàn)”嗎?

“面子對戰(zhàn)”看來是源于生活啊

我當然玩過《中國式家長》,對“家長用孩子特長與討厭親戚對戰(zhàn)”也不陌生,但說實話,雖然家長互相攀比孩子是常見現(xiàn)象,不過游戲中的處理搞笑又夸張,一般笑一笑也就過去了。在現(xiàn)實生活中相遇,而且雙方都是陌生人,突然遭遇這么一場對戰(zhàn),還真的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如果要我從這件事里總結一些什么,三言兩語恐怕很難說得清楚。直觀地看,或許“拿孩子顯擺面子”是家長們的自帶技能,不僅限于親戚之間,哪怕是陌生人,也能自動開啟——這是我們都十分熟悉,還很有可能從小到大都“深受其害”的。但換個角度,也不能說這些攀比孩子的家長有多少主觀故意的成分——雖然養(yǎng)孩子并不像養(yǎng)寶可夢那樣生來就是為了對戰(zhàn),但為了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他們確實會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努力,哪怕孩子并不喜歡,哪怕會成為家長和孩子矛盾的源頭。

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虛擬是虛擬,至今我仍然堅持這個觀點。不過在某個瞬間,公交車上的這個場景確實和我電腦屏幕里的畫面重疊在了一起——我不會說它一定代表了什么意義,但它確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在現(xiàn)實與虛擬之間,游戲成了一個曖昧的領域,這種曖昧只有玩過游戲的人才體會得到,游戲的真實某種意義上反映了現(xiàn)實的荒誕,而我們每個人每一天都生活在其中。

游戲可以多周目,現(xiàn)實當然不行

這個故事的結局或許也可以成為《中國式家長》的一個注腳:過了幾站,小女孩一家先下了車,等到車門關上,再看不到她們的影子,小男孩的奶奶撇了撇嘴,說:“這小丫頭長得也太難看了,還不如我家××高,會背個古詩、唱個歌有什么好顯擺的?!?/p>

全過程中,小男孩始終安靜地坐在童車里,沒有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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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陳靜

chenjing@chuapp.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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