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林自述:一個藝術創(chuàng)作者從“網(wǎng)癮治療”里看到了什么

“戒網(wǎng)癮”本身是件很嚴肅的事,而藝術可以讓它變得好玩。

編輯陳靜2019年06月19日 15時09分

“網(wǎng)癮治療”是一件嚴肅而復雜的事。在不同人眼里,它有著不同的面貌。從臨沂四院、“戰(zhàn)網(wǎng)魔”、《網(wǎng)癮戰(zhàn)爭》,到千里出逃、揭露曝光、口誅筆伐,它是特效藥,也是集中營;是一部分家庭的救主,也是一大批孩子的地獄;是一些人榮譽獎章上剝落的金漆,也是另一些人欲除之而后快的噩夢。

裴玉林的想法與他們都不一樣。

一個炎熱的下午,我在中央美術學院見到了裴玉林。這個剛剛研究生畢業(yè)的年輕人衣著樸素,笑容溫和。身兼游戲玩家和藝術創(chuàng)作者,他研究過“網(wǎng)癮”,調(diào)查過網(wǎng)戒中心,采訪過學員,而這些在他眼里都可以歸結為一種狀態(tài)。他抓住了這種狀態(tài),又用特殊的手法表達出來。

“我想把‘網(wǎng)癮治療’做成藝術?!?/p>

以下是裴玉林的自述。

裴玉林

1

“我想找到一個楊教授開過光的電療儀?!?/p>

《網(wǎng)癮治療計劃》是我研究生的畢業(yè)創(chuàng)作,我花了3個多月的時間來完成它。從類型上說,這個作品屬于現(xiàn)成品裝置,就是通過一些搭建、組合,讓物品構成一種比較特殊的關系。使用的材料是已有的、現(xiàn)成的東西,手法就叫做現(xiàn)成品裝置。

《網(wǎng)癮治療計劃》

我最早接觸網(wǎng)癮這個詞,是中學的時候,在父母、老師、媒體嘴里聽到的。那時有些同學喜歡玩游戲,成績下降很快,父母、老師把成績下降、上課沒精神的原因推給了游戲。當時網(wǎng)戒中心好像還不很流行。我初中班里有個同學,父母都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奶奶,管不了他,他每天半夜都要偷溜去網(wǎng)吧。后來被發(fā)現(xiàn)了,父母就給他辦轉學,去他們工作的城市,也沒把他送進網(wǎng)戒中心。前幾年同學聚會,我還見過這個人,現(xiàn)在混得挺好,感覺也沒被“毒害”什么。

深入了解網(wǎng)癮,最開始是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各種消息、學術著作、媒體報道,我都看過。后來我找到了一些去過網(wǎng)戒中心、接受過“治療”的人,和他們聊天,聽他們說現(xiàn)在的網(wǎng)戒中心是什么樣、有多少人、里面還有哪些治療,等等。

這些人告訴我,除了山東臨沂四院之外,各地還有許多網(wǎng)戒中心。這些網(wǎng)戒中心規(guī)模有大有小,但里面的人“非常多”。北京郊區(qū)就有好幾家,他們一般不打網(wǎng)戒中心的旗號,而是叫康復所、康復中心。

“楊教授”被曝光之后,據(jù)說那些正規(guī)不正規(guī)的網(wǎng)戒中心里,電療都用得少了,但我還是想親自去網(wǎng)戒中心里面看看。我去過北京郊區(qū),去過著名的“四院”,當然都進不了門,工作人員完全不理我。直到最后,我也沒能找到一個愿意透露消息的網(wǎng)戒中心內(nèi)部人員。

我的作品是現(xiàn)成品裝置,最開始,我就決定要用網(wǎng)戒中心里用過的東西。但這些東西很難拿到,我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也只拿到了一部分。

我試過給網(wǎng)戒中心打電話,和他們正面說,結果他們連拒絕也不拒絕,直接把電話掛了。自己找上門,同樣也是不行。

后來,一個采訪對象給我提供了線索,他一年多以前才從某家網(wǎng)戒中心“出院”,對里面的記憶還很新鮮。他告訴我,網(wǎng)戒中心會定期去某個廢品回收站丟垃圾。

網(wǎng)戒中心會嚴肅處理電療儀,因為他們不愿意承認自己用過這東西,所以處理得很隱秘,外人很難接觸到。但報廢的理療線,注射用的輸液瓶、針頭,他們會當成普通垃圾扔掉。理療線是用來連接電療儀的,輸液瓶和針頭則用來給學員注射一些穩(wěn)定情緒的藥物。

我不知道這種注射合不合理,也不知道那些瓶子、針頭里面裝過什么東西。有時為了安慰自己,就想,既然他們能直接扔出來,應該也不是什么有害物質,即使接觸到,問題也不大……不論如何,我大概掌握了這家網(wǎng)戒中心處理垃圾的信息,就直接奔向廢品回收站。

《網(wǎng)癮治療計劃》中的作品《打字機》使用了從網(wǎng)戒中心回收的針管

那家廢品回收站實際上是一個分類回收點,附近的垃圾都被送到這里,分類之后再拉去更高一級的處理中心,環(huán)境比想象中臭氣熏天的垃圾站要好上一點兒。由于不想惹麻煩,我沒去聯(lián)系管理員,也沒說要什么東西,只和當班的環(huán)衛(wèi)工人通了個氣,說自己是藝術系學生,想撿些東西回家搞創(chuàng)作。他們沒反對,我就跑去垃圾堆里猛刨一通。

學員給的線索大多是描述,做不到很精確,更沒有圖片。我在廢品回收站翻了十幾個小時,總算找到了一部分,理療線、輸液瓶、針頭都有了,但數(shù)量都不多。最終制作時,針頭還是不夠,只能又買了些一模一樣的。

電療儀始終是個遺憾。我根據(jù)學員們的描述,找來了幾個相同型號。這真的太困難。以我的能力,實在查不到網(wǎng)戒中心電療儀的去向。我何嘗不想找到一個楊教授開過光、親自用過的電療儀,哪怕再去翻十幾個小時垃圾也行。

2

“‘戒網(wǎng)癮’本身是件很嚴肅的事,那么,我們能不能讓它變得‘好玩’?”

在央美讀到研究生,你的作品是什么內(nèi)容,用哪些表現(xiàn)手法,都是自己選的。之所以做“網(wǎng)癮”,一方面因為我自己玩游戲,對這件事有興趣,有關注;另一方面則在于,我認為像游戲這種電子、媒體化的東西,會是我們對于圖像,特別是視覺圖像的一個審美趨勢。事實上,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幾乎已經(jīng)離不開電子圖像了,而未來還會越來越多。

實驗藝術還有一種比較特殊的性質。它不像我們平時看電影,看動畫片,只是單純地“看”,而是可以制造出一個氛圍,一種關系。具體到“戒網(wǎng)癮”上,它的本質是治療與被治療,是一個不安定的氛圍,一種特殊的對抗關系。

《網(wǎng)癮治療計劃》一共有5個作品,都圍繞這種氛圍和對抗關系。比如《懲罰》是把顯示器和椅子用膠帶粘在墻上,下面接著一臺電療儀。

《懲罰》

顯示器里播的東西,是網(wǎng)戒中心的學員告訴我的。他們說,自己受過電療之后,眼前會冒出雪花、看不清東西,甚至直接兩眼一抹黑。我把這些放進顯示器,就變成了雪花、模糊和黑屏。

“懲罰”對應的是“刑場”。自古以來,行刑的目的不是處死一個人,而是給其他人看,警示他們:如果你做同樣的事,你的下場也會一樣慘。在網(wǎng)戒中心,電療起的也是這個作用。所以我也把顯示器和椅子綁在高處,在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它們。

《平衡力》的主體是一個氣球,它的材質是我仿照亞洲人膚色與質感制作出來的。氣球上纏著的電線,是從網(wǎng)戒中心拿到、在學員們頭上貼過的。它一開始飄在空中,在整個展廳里飄來飄去。后來慢慢跑氣,掉下來,我就用處理顯示器那樣的方法,用膠帶把它粘在一邊。

《平衡力》,懸掛在空中的氣球

《打字機》看起來最直觀。上面是鍵盤,中間是注射器,最下面是一張動物皮。我用制作傳統(tǒng)皮影的技術來處理這張皮,讓它有了特殊質感。針尖和皮膚表面直接接觸,稍微一碰就會刺進去,以此來制造一種一觸即發(fā)的危險感覺。

《輸入方法》里,我改造了幾個輸液瓶,讓它看起來像是鼠標的樣子,輸液線就是數(shù)據(jù)線,連接到地上的兩臺電腦。兩臺電腦保持同步,一邊是一雙手用注射器鍵盤不停地打字,另一邊是我采訪過的那些網(wǎng)戒中心學員,他們說過的話,以這樣的方式被觀眾看到。

《輸入方法》

地上《鼠》的部分是比較詼諧、輕松的:一臺電腦,旁邊串著很多鼠標,中間是個老鼠籠子。這個作品在暗一點的環(huán)境里效果會更好,因為我用的是游戲鼠標,它們的光會一閃一閃,像呼吸一樣。有幾個鼠標已經(jīng)被關進了籠子,還有幾個仍然在外面。

電腦屏幕上會滾動播出一部兩分鐘左右的定格動畫。鼠標(老鼠)在一個空間里游玩,最后被捉進籠子——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我對于這個裝置的解釋,但同時也是一個現(xiàn)場。這臺電腦,它既是影片里的一個角色,又是在現(xiàn)場播放影片的設備。

《鼠》

單個作品的力量是單薄的,幾個作品放在一起,就形成了場域。它們能反復給觀眾提示主題,營造出一種氛圍。

這種氛圍說起來很抽象,實際上很容易理解。舉個簡單的例子,很多人都玩過密室逃脫,密室逃脫就是營造一種恐怖、懸疑的氛圍,它里面所有的物品和場景都為這個氛圍服務。再深入一點兒,現(xiàn)在有一些實驗戲劇,一個場地里分成兩個舞臺,同時演出不一樣的情節(jié),這又是一種制造氛圍的手段。

實驗藝術也是一個道理。只不過密室逃脫的氛圍非常明確,實驗戲劇呈現(xiàn)的東西也不難理解,而在藝術領域里,這種氛圍很多時候是不確定的、特殊的,它既可以帶有一些恐怖、血腥、失衡,又可以寧靜、舒緩、有趣。

我很看重“有趣”這一點。我想,既然“戒網(wǎng)癮”本身是件很嚴肅的事,那么,我們能不能讓它變得好玩?事實上,可以。這就是藝術的作用?!昂猛妗辈皇且话阋饬x上的逗趣,而是從新的角度給人們刺激,它的基礎是審美。一件作品,不論是偉大嚴肅,還是輕松詼諧,甚至驚悚恐怖,你只要覺得它“美”,就可以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那么,我們在看待嚴肅問題時,換一個視角,它就很有可能也是“美”的。

我們都知道網(wǎng)癮治療這個話題很沉重,如果再從沉重的角度去談它,人們會更不舒服。所以我想提供一個新視角,和原本大家對它的評價都不一樣,不是家長的救星,不是孩子的地獄,把這些都拋開,跳出原有的立場,就能看到其他的一些東西。

3

“我也要說一句很俗的話:藝術源于生活。”

很多人都問過我,看不懂現(xiàn)代藝術、實驗藝術,要怎么辦。

我的答案是,很多藝術其實沒必要“看懂”,只要能感受到里面表達的一些東西就可以了。你的感受,甚至沒必要和作者表達的東西一致。

比如《網(wǎng)癮治療計劃》,一些觀眾看過之后來問我,是不是影射了“996”。這不是我的初衷,但很有意思。因為他們看懂了、體會到了作品里這種束縛、不舒服、不平衡的感覺,即使不了解網(wǎng)癮,但每天上班就是面對電腦,生活一眼望不到頭。他們在這樣的感受中解讀出“996”,我認為是很合理的。

即使不了解網(wǎng)癮,也能看出作品中表達的其他一些東西

假如你一定要“看懂”,也可以去提前讀讀作者、策展人寫的說明文字。有些時候,你的經(jīng)歷、觀點、知識結構會與作者有交集,你可能就更容易理解他們的作品。

我不是北京人。在考進中央美術學院之前,我一直在四川自貢上學。2007年左右,我開始玩《帝國時代》《反恐精英》《紅色警戒》,這是我印象中最早玩到的電子游戲。

我上小學時,家里沒有電腦,初中才開始去小網(wǎng)吧玩游戲。那時候自貢網(wǎng)吧市價是2塊錢1小時,最便宜的能到1塊5。班上三五個男生經(jīng)常結伴去網(wǎng)吧,人不能太多,人多了動靜太大,會被班主任逮到。一旦被逮,后續(xù)就是叫家長、挨罵、挨揍。我父母算是比較開明,即使被班主任叫去,回家之后也是以批評為主,不怎么打。

到了大學,我玩得最多的是“DotA”。我和中學的朋友們,只要一段時間沒聯(lián)系,就要上線一起玩玩“DotA”,聊聊天,相當于一種溝通方式。大家分散在天南海北,通過游戲連接在一起。

“DotA”是裴玉林和朋友們溝通的方式

“網(wǎng)癮”源于美國精神病醫(yī)生戈登伯格的一個玩笑,它不是病(裴玉林創(chuàng)作時,WHO還未將“游戲障礙”認定為疾病——編者注),而是一類心理特點,或者性格特征。說它是“病”,更像是一種比喻,這種比喻在我們?nèi)粘I钪须S處可見,你不經(jīng)意間就會用上“拖延癥”“手殘”一類的詞兒?!熬W(wǎng)癮”也是如此,它本來是個模糊、沒有被準確定義過的東西。如果你下功夫去了解,就會發(fā)現(xiàn),每個網(wǎng)戒中心都有自己的一套“網(wǎng)癮”標準。

網(wǎng)戒中心運作過程中,被困擾的是家長,提出定義的是網(wǎng)戒中心,被“治療”的則是孩子,“治療手段”是電療、軍訓,包括我收集到的那些現(xiàn)成品素材在內(nèi)的種種手段。它們給我一種鮮明的權力、強制性的感覺。這就涉及到身體政治的領域,也是實驗藝術與現(xiàn)實、與社會生活的聯(lián)系之一。

我要說一句很俗的話:藝術源于生活。實驗藝術也不例外。它看上去好像天馬行空,一般人搞不明白,但實際上,它的要求是站在前線,去探索一些新領域。新領域要如何探索?當然不能瞎搞,而是要有一定的審美、關懷和沖動。說白了就是,社會上總有些經(jīng)濟、科技或者其他方面不好解決的問題,我們能不能用藝術的眼光來看一看?

我在央美讀的是實驗藝術學院。這個學院的學科跨度很大,大致分成3個方向:傳統(tǒng)藝術轉化,比如民間的皮影、剪紙,如何用到現(xiàn)在的作品里;科技藝術,顧名思義是在藝術里探索新科學、新技術;我本人屬于第3種,社會藝術,就是針對社會現(xiàn)象、社會關懷去創(chuàng)作。

我之前做過一個作品,主題是“安檢”,也是現(xiàn)成品裝置。現(xiàn)在我們一進地鐵站,就能看到安檢儀。我仔細考察了安檢儀,了解它的圖像要怎么轉換,然后把大量需要安檢的物品用一條很長的傳送帶連接在一起,拖過掃描儀的時候,顯示的是一幅帶著X光效果的山水長卷。

安檢也是一個社會話題,你可以從很多角度去討論。而藝術作品的態(tài)度是很開放的,沒有一個確定的含義。我是在批判它,還是在贊頌它?這不好說。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安檢已經(jīng)存在了。它既然存在,我們就可以去探索,去嘗試,從它身上找出審美。

安檢題材作品《行旅圖》

4

“我希望大家能多去現(xiàn)場看一看裝置藝術?!?/p>

裝置藝術其實就是空間的搭建關系,很多時候,它的力量感要比繪畫更強。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我畫了一顆炸彈,你看到的就是畫出來的炸彈,但假如我在你面前直接放了一顆炸彈,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我的《打字機》也是這樣,如果我只是畫出針頭,觀眾會覺得它離自己很遠,扎不到自己手上,沒什么特別的感想。然而我放了幾十個針頭在現(xiàn)場,下面還有一張皮,針頭與皮直接接觸,極小的受力面積,極大的壓強,像是隨時都要扎下去??吹竭@個東西,你可能就不由自主地汗毛直豎。

所以,裝置藝術也很怕觀眾隨便亂碰。因為它的核心是搭建,碰一下可能就全完了。構思《網(wǎng)癮治療計劃》時,我還想過更大、更危險的東西,比如用手機模型把一張桌子的4個角墊起來,墊得很高,尤其有種不安定、不平衡的感覺。但后來和導師一商量,怕現(xiàn)場觀眾太多,真有人去碰,容易搞出事故,最后就沒有做出來。

我正在和一些策展人聯(lián)系,讓《網(wǎng)癮治療計劃》參加其他藝術展。像這種裝置作品,在不同場景里展出,會有區(qū)別,有變化。這種區(qū)別和變化往往只有在現(xiàn)場才看得出,像話劇一樣,換了演員,換了劇場,甚至換一批觀眾,它看上去就完全不一樣了。

我希望大家更多去現(xiàn)場看藝術展,是因為現(xiàn)在的藝術形式,很多是在體現(xiàn)理念和氛圍。一張油畫的照片和原畫,一間鬼屋的設計圖和親自走一遭,肯定是后者更吸引人。凡是有立體感、空間感的東西,都是親身體驗的更好。

游戲或許也是這樣。很多人把游戲叫做第九藝術,我卻不是很肯定。如果你要把藝術與游戲結合,那么你必須對兩方都很熟悉,才能做好。但現(xiàn)在玩游戲的人多,玩藝術的人少,關注游戲的人多,關注藝術的人少,藝術家未必懂游戲,游戲設計師未必了解藝術。不過換個角度,這說明它未來的空間還很大。

“游戲”與“藝術”的定位也不同,甚至有互相矛盾的地方。游戲能夠開發(fā)出來,需要大量的受眾,吸引流量,藝術則是要脫離原來的邏輯,創(chuàng)造新的邏輯,就不一定符合受眾的口味。但我覺得,這些東西將來很有可能成為一種趨勢——如果游戲的數(shù)量變得異常龐大,大家玩普通的游戲玩膩了,說不定就會去追求一些奇奇怪怪的作品。當今科技發(fā)展很快,AR、VR、AI,它們或許也可以把游戲和藝術聯(lián)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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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陳靜

chenjing@chuapp.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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