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共有120多人參與,耗時近3年,在負責人喵奏的帶領下,國家建筑師&Cthuwork工作室在虛擬世界里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
2017年11月底,在故宮博物院舉辦的數字文化藝術展上,一件微縮故宮的模型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這個與售樓處樓盤模型有幾分相像的展品,近看起來,像是由一個方塊一個方塊細細搭起來的,非常精致。
這是由國家建筑師&Cthuwork工作室(以下簡稱“國建”)負責人喵奏帶頭,前后共有120多人參與,耗時近3年完成的作品——他們在游戲《我的世界》里造了一個虛擬故宮。整個項目一共用掉了1億個方塊,光是一個午門就有100多萬塊。
“故宮”項目預告,成片有待正式發(fā)布
《我的世界》是一款全是方塊的游戲,玩家可以在其中創(chuàng)造或破壞方塊,這份超高自由度帶來了無限的可能。玩家盡情發(fā)揮著自己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在這個虛擬國度里實現(xiàn)了一個又一個奇跡。
一些志同道合之人聚沙成堆,建立了一個個專職創(chuàng)作的團隊,并做出了許多令人驚嘆的建筑,其中有山水園林、也有異星幻想,或真或幻,屢屢被圈內人奉以“別人的世界”的贊嘆。國建就是其中頗有名氣的一個團隊。
“在虛擬世界里搭積木”——你可以這么理解他們是在做什么。
■ 情結
國建創(chuàng)建于2012年前后,它的前身是兩個小建造團隊——國家建筑師與克蘇魯工作室。國建的創(chuàng)始人刀子跟克蘇魯創(chuàng)始人ROM?,機緣巧合下在《星際爭霸》里聯(lián)了一次機,兩人頗有默契一拍即合,國建跟克蘇魯就此合并。
盡管先后也做過“拂曉之城”“銀河水師”等大制作,但“故宮”是國建迄今為止規(guī)模最為龐大的一個項目,整個國建的成員或多或少都參與到了其中。
在喵奏加入國建之前,虛擬故宮的項目就存在。團隊那時做好了故宮三大殿,但沒有一個完整的計劃,中間暫停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2014年12月喵奏正式接手,而他選擇接下這個,其實也跟小時的一個念想有關。
喵奏7歲第一次出遠門,父母帶他去了北京,去北京自然要游故宮。那時故宮剛好碰上了百年大修,很多地方沒對外開放,但足夠在喵奏心里埋下情結——他很想自己做一個故宮,但現(xiàn)實如家中零散的積木塊,根本沒法滿足他的愿望。
直到2012年前后他遇到了《我的世界》,喵奏一頭扎進了其中,在游戲里搭建筑來填補現(xiàn)實中的缺憾。他對建筑始終情有獨鐘,在他看來建筑最能代表一個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因為它是一種特別具體的表征。
選擇接下故宮項目時,喵奏沒想那么多,就是覺得還挺有意思。跟國建其他的成員一樣,大家因興趣聚到一塊,狀態(tài)非常像互聯(lián)網初興的樣子。
搭積木聽上去沒什么技術含量,但要一磚一瓦造一個故宮,也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這個后來屢被圈內玩家稱為“有生之年”的項目,喵奏沒料到前后一共花了3年多的時間。
■ 造城
擺在喵奏面前只有一張近乎空白的圖紙,他首先要做的是確定圖上的各種細節(jié),從宮殿外部的斗拱數量到內部的圖案紋飾。
這次造故宮國建沒能得到官方機構的幫助,喵奏只能通過其他手段確定建筑的制式規(guī)格。他們先用衛(wèi)星地圖確定建筑的范圍,再來數斗拱的數量,從而推斷屋頂大小與屋檐幅度,同時也能確定與斗拱連接的立柱。如此一樣,整個建筑的結構就可以被反推出來。
外在架構還好說,更難求證的是內部陳設,對此喵奏只能查閱相關資料,從故宮博物院的展廳實物到相關古籍上的文字記載,他都看了個遍,其中記錄清代帝后起居的《清宮述聞》起了很大幫助。
整個造故宮的過程中,喵奏的生活狀態(tài)變得特別規(guī)律,白天搜集資料做下準備,晚上定時上線開始搭建。他從維基百科的每一條鏈接出發(fā),按圖索驥地去查閱被引的書目,生生將有關故宮的東西啃了一遍,其中梁思成撰寫的《清工部〈工程做法則例〉圖解》裨益良多,因為這本書詳細圖解了清朝所有的建筑樣式。
面對從不對外開放的故宮區(qū)域,喵奏他們也琢磨出了一個辦法。他們專挑那些國家元首游覽故宮的新聞稿,細摳相關領導人身后的背景來填補空白。
“極有耐性”的喵奏,通過這般與現(xiàn)實的比照,讓《我的世界》里的虛擬故宮,從只有一個地基開始,慢慢壘起了紅墻黃瓦。
■ 同好
跟網絡上因興趣聚集的人一樣,搭建故宮的這幫人形形色色,來自各行各業(yè)。其中以學生居多,流動性因此也大,每次一到升學工作的交接期,就會流失很多成員,當然也有新人填補。
修建工作大多是在晚上,每天晚上8點開始,參與的成員陸續(xù)上線,簡單分配一下工作后,大家就各自動手做起來,一直修到晚上十一二點。我聯(lián)想到一群蜜蜂,他們穩(wěn)定而準確地按照指令,做出精致的蜂窩。
喵奏自己也記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參與過這個項目,只能說“每個月大概有10名人員在持續(xù)輸出”。人員流動性一大,項目常受到耽擱。體仁閣的負責人修到一半就“跑”了,喵奏也因個人原因暫時退出過一段時間,小組那會成了散沙,項目也一度擱了淺。
一直等到喵奏再上線,項目才繼續(xù)往后推進。喵奏力求事必躬親,“他是一個很好的組織者,很會調動別人的積極性?!?國建另一名負責人黑星這樣評價。
在喵奏個人的把控下,修改成了家常便飯,輕則微調,重則推倒重來。太和殿重修了3次;角樓也做了4遍,中間有4、5個負責人接過手,喵奏總覺得不夠好。為了達到自己滿意的效果,他會不厭其煩加以調整。
角樓制作流程演示,每座建筑都是這樣一點點搭起來的
修建故宮更多時候是流程的重復——比照現(xiàn)實圖片在游戲里不斷調整,這個工作并不輕松,有時還略顯枯燥。但就是這樣一群未曾謀面的人,在日復一日的單調建造中,最終把故宮給做了出來,喵奏事后覺得這像是個“奇跡”。
■ 興趣
媒體在采訪喵奏時經常提出這樣一個疑問:你們開始做的時候沒定一些功利的目標嗎?他們不能理解這群人為什么會如此不計功利,把3年多時間耗在虛擬世界搭積木這件事上。
喵奏將其歸結為興趣,更準確來說是一種執(zhí)念,對他們來說,“這樣一個可供人支配控制的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很吸引人的東西”,就好比未曾接觸《我的世界》的人,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擺弄這些方塊的樂趣究竟何在。
每次動工他們會開著語音,一邊修,一邊閑聊,從學習、生活,到最近上映了什么電影、新出了什么游戲,話題天南海北,實在修累了就歇一會。
偶爾大家干不動了,也起了玩心,就會開始在虛擬故宮里大搞破壞,當然前提是先通過物理備份存好檔。
他們會用炸彈摧毀剛建好的建筑,或是點燃功宮殿然后坐看火勢蔓延。摧毀往往比建造容易,也更加愉快。喵奏還曾和別人一起模擬“李自成入關”,一方進攻一方防守,在《我的世界》里玩起了新的塔防游戲。
如果硬要說功利心的話,可能就是視頻點擊量了。國建先后出過好幾個作品,都很受歡迎,一下就把名聲給打響了。這種可預知的熱度在黑星看來,是吸引人們加入國建、并能維持組員熱情的一個因素。喵奏覺得這其實更像是一種榮譽感。
故宮項目其實也有一部分這樣的考量。黑星希望這樣的項目為團隊造勢,確保國建的熱度維持在一定水平,進而保證能有穩(wěn)定的新人補給。
■ 回歸
那段2分鐘的故宮項目預告,迅速在《我的世界》圈內外引發(fā)了轟動,許多創(chuàng)作者也開始模仿起國建?!拔覀冊诎庹@股風氣?!焙谛遣幌M@個項目變成一個樣板,而國建未來也不打算止步于此。
在受邀參加中國首屆《我的世界》開發(fā)者大會時,另一名國建負責人sky登臺做了一個以“游覽式建筑”為主題的演講,這是他從自己試水的一個項目里提取的概念。
國建在開發(fā)者大會上所做的游覽式建筑演示
游覽式建筑強調玩家在建筑里的體驗,建筑不再追求宏大壯闊,而更在意密度和層次感。他們希望建筑最后的呈現(xiàn)方式不只是一條視頻,還可以成為吸引玩家進來游玩的一個通道,讓玩家回歸到游戲之中,不然,“建筑的生命力就到此為止了?!眘ky說。
這是國建基于現(xiàn)狀深思熟慮后做出的考量。
如果你去視頻網站搜一下《我的世界》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別人的世界” 無不規(guī)模巨大、配置豪華,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當所有人都在追求這一點時,更多的可能性就喪失掉了?!爱斠粋€社區(qū)的評價標準單一的時候,它其實就已經瀕臨死亡了。”黑星反思。
“我希望至少有一部分人,能去欣賞那種做得好玩的、做得有趣的、甚至做得爛的(嘗試),”黑星說,“我們不想再做模型了。”
這種探索多少也與外在的壓力有關,國建主發(fā)布平臺B站的15萬粉絲,至少有一半已經“死”掉了?!拔覀冏约菏谴媪藗€心眼的,”黑星講道,“(以前的視頻)第1周‘啪’地二三十萬(播放量),現(xiàn)在1個月下來——2萬。”
■ 繼續(xù)
國建目前有幾個項目在同時進行,也有人在做一些視覺藝術上的嘗試,喵奏繼續(xù)專心于自己的古建筑工程。
在為內務府添上最后一個方塊后,歷時3年的故宮項目終告完工,完整正片雖然還尚待發(fā)布,但喵奏這邊,已經開始著手做下一個項目了——老北京城。這是對故宮項目的一個補充,他想還原城墻尚在的北京城。
也是在這時,喵奏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態(tài)有變化,伴隨故宮的修建,他越來越想為它們做點什么,喵奏希望自己的嘗試能“降低中國古建筑的門檻,讓更多人能接觸到中國古建筑”, 這一次他想呈現(xiàn)的是“宏觀、完整的老北京面貌”。
???受邀參展后,喵奏提前來故宮做布展工作。這次來故宮對他來說就如同“回家”,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他已經在那個虛擬故宮里見過無數次,也走過無數回了,御花園的每棵植物都是由他親手一一栽下。
有時布展到深夜,故宮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一墻之外的王府井依舊喧鬧嘈雜,這里卻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安定。喵奏走在無人的故宮里,有那么一刻,他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