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堂的百奇物語

■ 維修工橫井軍平

1966年的一個普通工作日，生產線設備維修工橫井軍平局促不安的站在社長辦公室里。面前坐著日本最大花札生產商任天堂的社長山內溥。老板的臉上陰晴不定，辦公桌上放著今次事件的罪魁禍首——一個由橫井軍平在工作閑暇之余利用生產線廢棄零件組裝成的玩具：利用雕刻機刻制的木制手后面接著長長的螺旋彈簧，一按彈簧就可以把木制手彈射出去。橫井軍平搗鼓自己的“發(fā)明”時，完全沒有注意到路過的老板山內溥剛好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學習成績平平的橫井軍平大學畢業(yè)后，曾經面試過像夏普這樣的大企業(yè)，但是最后選擇了當時在日本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yè)任天堂，理由居然是因為離家比較近，只要騎車就可以到。從小就以各種“發(fā)明創(chuàng)造”聞名朋友圈的橫井軍平即使在工作后也依然沒有放棄這個愛好，在從事設備維修工作的幾年時間里，一有閑余時間他就會利用職務的便利去搗鼓自己的發(fā)明。

對于橫井軍平來說，山內溥這樣既強勢又獨裁的老板著實讓人有點忌憚。在工作時間做私人工作，輕則一頓痛罵，重則難逃炒魷魚的結局。而對于坐在社長座位上正盯著屬下員工發(fā)明的奇怪玩具的山內溥來說，橫井軍平的小心思并不在他的考量內，他的腦海中正激烈而快速的進行著一場頭腦風暴。

■ 居安思危的山內溥

此時的任天堂還叫任天堂骨牌株式會社，以生產一種名為花札的紙牌為業(yè)。作為一個歷經兩代人發(fā)展壯大的家族性企業(yè)，在年僅22歲的山內溥的領導后，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雷厲風行的山內溥將家族企業(yè)變成了完全的私人企業(yè)：山內家族的勢力在山內溥上任之后被完全踢出任天堂管理體系，大批和山內家族有聯系的老員工也被開除，在遭到員工的不滿和抗議后，山內溥甚至直接解散了工會。

在徹底掌握了任天堂十足的控制權后，獨裁者山內溥將任天堂作為一家花札生產商推向了企業(yè)頂峰：購置新土地新建廠房，淘汰舊設備優(yōu)化生產線，使用塑料材料制作撲克，改組銷售渠道建立了日后為任天堂游戲事業(yè)立下汗馬功勞的初心會的前身鉆石會，傍上迪士尼的大腿開始推出繪有迪士尼動漫角色形象的紙牌。一時間，任天堂在日本花牌界的占有率超過了六成，直到1962年任天堂在京都證券交易所以900日元的股價上市為止，花牌企業(yè)任天堂似乎在山內溥的帶領下登上了巔峰。

只是山內溥作為一個眼光獨到的商人，其實早已對紙牌產業(yè)的發(fā)展前景持悲觀態(tài)度。1958年，山內溥就受美國卡牌公司邀請遠赴美國參觀，但是看到世界最大的卡牌公司依然規(guī)模有限，并沒有和地位相匹配的辦公大廈和巨型工廠，只有些中型規(guī)模的寫字樓時，山內溥就明白，只做卡牌這條路是個死胡同。任天堂想要繼續(xù)發(fā)展，必須另辟蹊徑。于是從60年代年開始，任天堂憑借在日本花札卡牌業(yè)中積累的資本，開始了多元化經營。

速食品市場是任天堂的眾多獵奇嘗試之一。1958年，日后的速食界霸者日清推出了世界上最早的速食面“雞汁拉面”（Chicken Ramen），成功打開新市場取得了重大成功。山內溥覺得速食食品界值得一試，于是在1961年成立了食品公司“三近食品”并于隔年推出了以大力水手波派為形象代言的“波派拉面”；巨額資助大學研究出入水三分鐘即可食用的“速食米飯”；以合作伙伴迪士尼的卡通形象為賣點的調料包“人類用妙鮮包（Disney flicker）。由于急于在速食產業(yè)上有所突破，使得速食行業(yè)很快就成為了任天堂歷史上最失敗的產業(yè)。這些不成熟的產品口味怪異，甚至連山內溥本人在試吃都難以下咽。

1960年，眼紅于生意火爆的出租車行業(yè)，山內溥采購了高檔的日產轎車，在任天堂設立了“鉆石的士”業(yè)務，打算進軍出租車領域。然而最終因為疲于應付漫天要價的出租車同行工會，山內溥直接將這一業(yè)務轉讓了出去。

山內溥作為山內家族的唯一繼承人，自小便養(yǎng)尊處優(yōu)，頗有些紈绔子弟的風范。在多元化經營的任天堂時期，山內溥還曾涉足過愛情酒店業(yè)。媒體當時便諷刺說愛情酒店最大的客戶就是山內溥本人。雖然由于不景氣很快的倒閉，但是作為眾多黑歷史之一，卻是任天堂最想抹除掉的。

于是任天堂經歷了本社歷史上最大的危機。正如山內溥所預料的那樣，由于昭和40年（1965年）家庭牌類游戲的需求驟降，紙牌業(yè)在全日本日漸慘淡；轉型的不斷碰壁，再加上石油危機，任天堂將之前積蓄的資本揮霍一空，還欠下不少外債。日后山內溥在談及這次危機時也是心有余悸“連一個小公司都快維持不下去了”。當時任天堂的股價從最高的900日元跌落到只有60日元。

就在1966年的某一天，經歷了無數失敗轉型，眼看就要維持不下去的山內溥，盯著自家社一個工作才剛剛一年的維修工奇特玩具發(fā)明想了很久。直覺告訴山內溥，這個造價便宜工藝簡單的玩具身上，或許隱藏著商機。于是，發(fā)明的作者橫井軍平得到了山內溥的指示，要求其將這個簡易的彈簧玩具更加完善后，再向山內溥展示成果。

兩天后，橫井軍平帶著改裝后的發(fā)明去見了山內溥。橫井軍平在機關手的基礎上加以改良，增加了可以抓取的小球，加上了一條用于鎖住前端的繩子。山內溥看后直接命令投入生產，于是這個被命名為“超級怪手”的玩具在市場上一炮而紅，當年便賣出去一百二十萬件，成為了任天堂玩具歷史上最成功的作品。

大喜過望的山內溥深知玩具界的潛力，這些面向孩子的玩具行業(yè)不像以往從事的出租車，食品等行業(yè)擁有過高的技術門檻。只要有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就能有很大機會獲得成功。于是橫井軍平被山內溥直接從維修部提拔出來，成立了日后威名赫赫的任天堂“第一開發(fā)部”。任天堂也正式開始向玩具業(yè)大舉進軍。

■ 玩具巨頭任天堂

在橫井軍平的“超級怪手”的成功前，任天堂也一直對玩具界有所涉獵。

1964年，任天堂就推出了自己家一款兒童塑料玩具產品：兔子過山車（Rabbit Coaster）。孩子們可以把類似膠囊一樣的玩具放在塑料跑道上，比誰能更先跑到終點。1965出產的車道競速（Nintendo My Car Race），也昭示了任天堂對賽道游戲的喜愛。這款售價2500日元的賽道游戲運用了磁力車的概念，讓多位玩家在賽道上一較高下。任天堂甚至還把當時比較新奇的步行對講機帶到了兒童玩具市場，這也是任天堂和當時的電子大廠夏普之間的第一次合作，之后的夏普持續(xù)支持了任天堂的許多電子產品的研發(fā)。

而在橫井軍平的加入使得任天堂的玩具事業(yè)越發(fā)順利。除了熱賣的超級怪手，橫井軍平還設計了超級棒球機（Ultra Machine）。這個如今看起來簡單的棒球投射裝置，在當時深受棒球熱影響的日本受到了熱烈歡迎，很快成為了任天堂歷史上第二個銷量過百萬的玩具。

潛望鏡對于國內80后朋友可能比較熟悉，當時很多同學都會自己利用牙膏盒制作一個簡易的潛望鏡當作玩具。不過橫井軍平在1971年發(fā)明的超級潛望鏡（Ultra Cope）最大特點就是可以調整高度，不使用的時候還可以收納成一個小盒子，比起自制的簡易潛望鏡自然是十分的方便。同時超級潛望鏡也是橫井軍平“超級”玩具系列的最后一款。超級（Ultra）這個詞當時在6，70年的日本深受歡迎，許多大熱的電視劇系列也都采用了“超級”這個詞匯作為吸引點，比如日本人第一部以怪獸為主角的特攝劇奧特Q（Ultra Q）和廣為人知的奧特曼（Ultra man)。

在超級怪手和超級棒球機成功后，任天堂受到當時大受歡迎的樂高積木的啟發(fā)，制造了屬于自己的積木系列N&B 積木（N&B Block）。這個山寨樂高的產物，在最初時規(guī)模和特征上都幾乎和樂高一摸一樣，但是在做工的精細方面當然不如專注積木玩具已久的樂高，很像如今的國內樂高山寨貨一樣，在拆解安裝上的手感明顯不如正統(tǒng)的樂高積木。不過N&B的優(yōu)勢卻是大膽的發(fā)明了很多不同形狀如“圓形”“圓錐形”甚至是“三角形”的積木，和當時循規(guī)蹈矩的大部分都是塊狀積木的樂高比，顯得更有創(chuàng)新能力，對消費者也更具吸引力。不過面對專業(yè)積木生產商的壓力，任天堂最終還是在1972年停止了N&B 積木系列的生產。

除了兒童玩具，我們的“超級”發(fā)明家橫井軍平也會腦洞大開，做一些奇葩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比如他在1969年發(fā)明的神秘的愛情測試儀（Nintendo Love Tester）。顧名思義，這個由一節(jié)AA電池支持的黑色塑料盒子，是用來測量情侶之間的“愛”，甚至還能精確到0-100等級。測試儀的工作原理其實就是將人作為一個導體，但橫井軍平的用意其實是打破60年代時期日本男女之間嚴格的社交禮儀。畢竟你們要使用這個儀器，總得要握個手嘛。值得一提的是愛情測試儀是任天堂真正意義上自己生產的第一款電子產品，之前的兒童對講機生產商是夏普。同時60年代末期，任天堂開始慢慢展開全球的出口業(yè)務，愛情測試儀也是借著東風走出了國門。雖然當時任天堂并沒有很成功的海外業(yè)務，但是提前的布局也為日后Game & Watch的成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在70年代初期，電子感應設備還是一個比較新的概念，許多生產商都在尋找它的用武之地。夏普作為當時電子感應設備的制作商，當時便找到了曾經合作的伙伴任天堂和橫井軍平。創(chuàng)意和資源相結合，自然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日后人熟知光槍很快問世。憑借光線槍，任天堂成功的走入了日常家庭的生活，老少皆宜的玩具使得產品大為成功。不光是光線槍，各種光線槍靶也是任天堂開拓產品路線的賣點。被擊中就會炸開的瓶子、會倒下的槍手人偶、或者是一副壁畫，里面藏著好幾種動物等等。光線槍成功后，任天堂投入大量資金建設實體的光槍靶場，但是這種高端新奇的娛樂場所并不能被普通群眾所接受，靶場的經營給任天堂帶來的是大量的虧損和負債。

于是任天堂在重重壓力之下只能繼續(xù)拓展自己的業(yè)務范圍：買嬰兒車送保險的母嬰市場，賣簽字筆盒筆記本的文具業(yè)務，另外還有棉花糖機器，遙控吸塵器，復印機……這些產品依然和以前失敗的產品一樣，在技術上不成熟。像嬰兒車和復印機這樣的產品，前期有一定訂貨量，但是客戶使用后發(fā)現了大量設計缺陷，慘遭大量退貨后也成為了任天堂失敗的產品之一。

■ 進軍游戲業(yè)

在這期間橫井軍平領銜的第一開發(fā)部開發(fā)設計的玩具數量以百計，但是山內溥并不滿足于在兒童玩具界摸滾打爬，1977年，他將目光放在了電子計算機產業(yè)。但是當時任第二開發(fā)部部長，之后為FC的研發(fā)立下汗馬功勞的上村雅之在對市場做了進一步考察后建議山內溥不如做電子游戲機來的有前途。山內溥接受了建議，找到夏普合作研發(fā)了世界上第一臺彩色電子游戲機Color TV-Game 6以及它的加強版Color TV-Game 15。然而Color TV-Game 15是作為一個完整產品制作的，只是在山內溥苛刻的硬件定價限制下，上村雅之和夏普只能先將Color TV-Game 15閹割掉一些按鍵，變成了Color TV-Game 6。在Color TV-Game 6（9800日元）成功后再推出完整版的Color TV-Game 15（15000日元）。游戲界的閹割版習俗看來是早有先例。不管如何，兩臺游戲機的最終銷量超過了百萬。

當時TV-Game系列成功以后，任天堂又掉進了急功近利的漩渦。由于在電子游戲軟件研發(fā)上沒有經驗，在推出游戲硬件后只能在軟件上各種抄襲和跟風。高昂的售價和匱乏的游戲內容很快使得任天堂的游戲產品在倉庫積壓如山。如果不能在游戲內容上有所突破，一場虧損不可避免。

但是此時的第一開發(fā)部領導橫井軍平已經將注意力從單純的玩具業(yè)慢慢轉變開去。在一次旅行途中受到便攜式電子計算機的啟發(fā)，橫井軍平對便攜式電子游戲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和山內溥一商量之后，召集了全社精英，與夏普合作開發(fā)Game&Watch，并沒有精力來管理軟件方面的事。

也就是這時，一位當時在公司打雜為主的企劃提上了一份企劃書，這份企劃的叫《大金剛》，這個打雜的就是宮本茂。其實在Color TV-Game 6推出后的第二年，當時大學畢業(yè)后賦閑在家的宮本茂就依靠關系走后門進入了任天堂。當時的任天堂還是一個十足的硬件制造商，并未涉及游戲軟件開發(fā)，但是設計系畢業(yè)的宮本茂帶來的幾個自制毛絨玩具引起了山內溥的興趣，決定將宮本茂收入麾下，暫時擔任企劃。即使在之后宮本茂負責的第一個游戲項目以慘敗收場，山內溥也沒有放棄這個日后不世出的天才。于是《大金剛》在美國大獲成功，任天堂又再一次從危機中走出迎向下一個黎明。。

■ 尾聲

1980年，橫井軍平開發(fā)的Game&Watch大獲成功，銷量高達2000W套；

1982年，上村雅之帶領第二開發(fā)部開始了代號“GAMECOM”的新家用機開發(fā)，也就是大名鼎鼎的FC；

1984年，橫井軍平和宮本茂一起開發(fā)的《馬里奧兄弟》登陸FC；

……

在渡過了動蕩幾十年發(fā)展，嘗試了無數突發(fā)奇想的產業(yè)后，任天堂這艘巨大的企業(yè)戰(zhàn)艦開始向著電子游戲的未來駛去。這幾十年間的任天堂有過輝煌，有過黑歷史，但是最終，憑借多年在商界摸爬滾打的經驗，山內溥確立了任天堂今后貫徹了幾十年的“獨創(chuàng)”精神，對未來游戲業(yè)的發(fā)展影響源遠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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