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里的中國熊貓

在2003年5月，《魔獸爭霸Ⅲ：冰封王座》發(fā)售之前，對于如何讓一個游戲角色一眼就看出是“來自古老東方的功夫大師”，大部分歐美游戲開發(fā)者還是挺撓頭的。這事兒說起來有點兒古怪，他們知道李小龍，他們知道成龍，有個把看過一大堆香港邵氏老電影的，就還知道洪金寶和螳螂拳，但是他們似乎完全不知道怎么在電腦屏幕上讓角色看起來“一眼就來自中國”。這里面當然有那些來自文化強國日本的Ninja-Master和日本刀添亂，但不好表現(xiàn)也是實實在在的。歐美人本來就不太分得清東亞人的形象，用辮子和馬褂政治又不正確，功夫——合氣道和八極拳大多數(shù)人也看不出區(qū)別來。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來自中國的游戲角色一直面目模糊。倒是有龍，比如《皇帝：龍之崛起》，還有些不方便說名字的游戲。但是龍這東西好做圖騰，不好在地上走；方便噴火，不方便拿兵器肉搏，故而除了在名字里出現(xiàn)，其實也沒做出什么具體貢獻。Bioware的《翡翠帝國》是個全須全尾的中國題材游戲，但是里面的角色看起來就挺“泛東亞”的，和《無盡的任務2東方版》差不多，其它的游戲干脆就不太碰，或者干脆給中國角色用個名字，比如“Liu Qiang”什么的標注了事。

當《魔獸爭霸Ⅲ：冰封王座》中的“熊貓酒仙”出現(xiàn)時，不少游戲開發(fā)者大概眼前一亮，熊貓酒仙算是開創(chuàng)了游戲中“熊貓英雄”的潮流，并幾乎直接定義了游戲中“熊貓”的擬人形象。熊貓酒仙的形象來源于熊貓，靈感則來源于成龍的電影《醉拳》——這大概也就是在游戲中熊貓家族要開一個啤酒廠的原因，2012年，《魔獸世界：熊貓人之謎》中，熊貓人終于成建制地出現(xiàn)在游戲中，成了艾澤拉斯大陸上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2008年，夢工廠的《功夫熊貓》進一步奠定了“熊貓英雄”的形象，在這部向香港功夫片黃金年代致敬的動畫中，你能看到大量老功夫電影的淡淡微風，比如來源自《蛇形刁手》中成龍和袁小田搶碗和帶著邵氏調(diào)子的配樂。最關鍵的是，《功夫熊貓》為熊貓“又可愛又能打”的屬性指出了一條明路，片子里的主角Boo不打的時候完全像一只熊貓，打起來又足夠像一個功夫Master。

當然熊貓本身就很能打，熊科，成年熊貓體重高達150公斤，雜食（意思就是也吃肉），咬合力驚人，跑起來不慢，還能上樹。查查新聞，熊貓在各地動物園面對不知死的游客，屢屢以萌態(tài)誘敵深入，然后雷霆一擊，戰(zhàn)績斐然。還有個說法，說熊貓就是古籍中提到的“貔貅”，還引了《史記·五帝本紀》的記載：“軒轅乃修德振兵，治五氣，藝五種，撫萬民，度四方，教熊羆貔貅趨虎以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眱叭皇且活^戰(zhàn)獸。不過后來有人考證，“貔貅”分別指兩種動物，和熊貓不沾邊。但也無所謂，《北川縣志》把大熊貓稱之為“食鐵獸”，這名字聽起來就狠。

《魔獸爭霸》中的熊貓人設定比較簡單，《魔獸世界》中的熊貓人帝國還是有點“洋人說禪”的調(diào)調(diào)，技能也難稱東方。到了《功夫熊貓》，熊貓終于有“功夫”了。《功夫熊貓》里的配角，虎鶴蛇螳螂什么的，都能在中國武術中找到對應的搏擊術，反倒是幾個重頭角色的武學來源很可疑。龜勉強還能養(yǎng)生，小熊貓——這東西古人說不定都沒見過，更遑論拳法。熊貓也是，拳法與其說有流派，不如說是成家班流，儼然雜家風范，還要配合一身贅肉。大概是成龍對美國人影響太大，主角的行為模式和動作總是帶著喜劇的滑稽感。但也偶爾露崢嶸，比如在《功夫熊貓2》開場的那一段2D動畫中，熊貓斗笠下透出的肅殺和豪俠之氣讓人沉醉。

你不太能找到一個更“中國”的動物了。熊貓是中國的國寶，是中國的象征，是世界上最招人喜愛的動物。大多數(shù)人一看到熊貓就會想到中國，熊貓之于中國，就好像袋鼠于澳大利亞，獵豹于肯尼亞，渡渡鳥于毛里求斯。“熊貓”這個角色是如此中國，如此貼近和滿足中國游戲開發(fā)者和用戶的需求，以至于你可以在各種（國產(chǎn)）游戲中看到熊貓。他們大多長著同樣的臉，大部分帶斗笠，出現(xiàn)在這個游戲中，又出現(xiàn)在那個活動里，好像一個影星在不同地方走穴串場一樣。但其實大多數(shù)游戲中的“熊貓”無非也就是個噱頭。說白了，很多游戲里，在“熊貓”這事兒上，大概就和“呂布”、“關羽”一樣，是個符號而已，傳達出“爺爺我是有名有姓的，不是雜兵”的意思。

大部分游戲中的熊貓形象一脈相承自“魔獸”一系，形象是一方面（這里面有個細節(jié)，《魔獸世界》的角色模型唾手可得），動作其實也頗簡單淳樸。這也不能怪他們，就算不直接抄暴雪的動作，讓這么個圓滾滾的玩意兒動起來，又得好看，就挺困難的，再加上要讓熊貓裝備各種發(fā)光武器，就額外難辦，更何況——在大多數(shù)游戲中，動作又有什么意義？

在手游里，感覺上，真正能把熊貓當回事兒的，能數(shù)出來的，也無非是蝸牛的《太極熊貓》和網(wǎng)易的《功夫熊貓》系列游戲，都算是實打?qū)嵉挠眯茇埉斨鹘?。后者拿到了《功夫熊貓》的授權，因此看上去原汁原味得很，而且說實話，我打了幾盤《功夫熊貓》官方手游，大概是因為影片和游戲定位的問題，雖然還有推圖升級拿材料，但里面的功夫赫然似模似樣。

我的確從戰(zhàn)斗過程中得到了一些快感——并非來自于數(shù)值，而是來自于“功夫”表現(xiàn)本身。熊貓拿上五俠護手時，走的是剛猛的路數(shù)，硬橋硬馬拳拳到肉，裝備綠玉棍時也算是大開大合虎虎生風，加上竟然能略微表現(xiàn)出一些棍子的韌性，讓人隱隱能感覺到“勁兒”，打擊感在我玩過的游戲中算得上是一流水準。翡翠刀也還不錯（我為此還充了值），像傳統(tǒng)的金環(huán)大砍刀，重心靠前，舞起來刀帶著人走，個別招式有點兒怪，可總算沒有搞什么居合術。比較奇怪的東西是“太極密卷”，背著個卷軸不說，普通招式倒是有點兒意思，還能看出抱球，可特殊招式里有一個是發(fā)沖擊波，這大概就是要把玄而又玄的“氣”具像化以便外域用戶理解的思路——但也還是太直白了點兒。

僅就戰(zhàn)斗模塊而言，我對《功夫熊貓》官方手游中的這只熊貓還是滿意的，首先，它的確是只熊貓，而不是披著熊貓皮兒的S級呂布；其次，它真的會功夫，而且打起來感覺還很舒服，熊貓胖墩墩的，但動作卻十分協(xié)調(diào)，顯得別有一番情趣。當然，我國傳統(tǒng)武學中也并不過分推崇肌肉，仙風道骨或胖頭陀都能發(fā)展出獨門招式。我甚至偶爾會打開自動戰(zhàn)斗觀賞一番，只是為了看個爽快。但有個問題，每次戰(zhàn)斗勝利后，熊貓的表情特寫看起來好像一個流氓。

我估計《功夫熊貓》官方手游對于網(wǎng)易而言茲事體大，所以做得格外用心，這其中既有版權方的壓力，也有開發(fā)者對自身的嚴格要求。但電影對游戲的幫助也是實打?qū)嵉?，不說形象，只說熊貓的動作，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版權方的幫助，看起來的確超過了一個“移動游戲”所能達到的水準，動作流暢自然，且銜接得體，這并不是一個容易事兒。網(wǎng)易出過一個宣傳視頻，雖然一眼讓人分不太清到底是在說電影還是在說游戲，但至少顯出了足夠的重視和底氣。

呃，雖然里面的大量數(shù)據(jù)不知道說的是電影還是游戲，但至少是個正經(jīng)的宣傳視頻

我尤記得第一次看到《功夫熊貓》時的震撼感，雖然對“俠”的詮釋是憑借好萊塢極完善的工業(yè)化程度達到的，雖然還是被美國人解讀了一手再詮釋而喪失了那種微妙的共鳴，但仍然令人感動。我尤記得《功夫熊貓》中龜師傅在樹邊羽化升仙那一段場景，在《大圣歸來》之前，那幾乎是我在動畫電影中看到的“最中國”的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