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偷了我的應用—— 一起玩蛋去!

清華美院大四學生侯士程在微博上講述了自己畢業(yè)作品被盜版的全部過程。但他也許不知道的是,遭遇過類似情況的開發(fā)者并不鮮見。

編輯軒轅2014年06月20日 17時32分

最近,清華美院大四學生侯士程發(fā)表長微博分享了他自己遇到的倒霉事兒。今年即將畢業(yè)的侯士程和朋友組建了一個名為2×2的游戲開發(fā)團隊,花了幾個月的時間開發(fā)了一款名叫《玩蛋去》的安卓游戲作為畢業(yè)設計作品。

游戲完成后,侯士程的團隊于6月5日在360手機助手、小米應用商店等近10家安卓渠道提交了應用審核。第二天,360手機助手通過了審核并上架了游戲,但當日提交的騰訊應用寶則以“安裝包安全掃描未通過”為由回復郵件拒絕了他們。

然而就在幾天以后,侯士程發(fā)現在騰訊平臺已經出現了多款和自己的作品完全一樣的游戲,這些游戲最早的發(fā)布時間是6月6日——正是他們遭到騰訊拒絕的那一天。包括開始畫面的“@THU”簽名在內,這款游戲和他們的作品在畫面、玩法、音樂上都沒有任何區(qū)別,唯一的區(qū)別在于加入了大量類似于流氓軟件的廣告。另外,商店中的開發(fā)者署名顯示著:“何華”。

侯士程的遭遇獲得了大量的關注
侯士程的遭遇獲得了大量的關注

侯士程并不知道這個偷走了他游戲,讓他從被抄襲者變成了抄襲者的“何華”是誰。他在微博上發(fā)了一篇帖子,講述了這件離奇事件的全部過程。這條微博至今已得到了13000余次轉發(fā)和超過3000個贊,但他也許不知道的是,遭遇過類似情況的開發(fā)者并不鮮見。

灰色的生產線

黃樂樂如今是一名獨立開發(fā)者,而在此之前,他曾開發(fā)過幾款成功產品。他和記者談到了他的經歷。他開發(fā)的游戲曾經多次被人盜版和重新上架,他認為肯定是有人專門在做這個事情的?!斑@種事情我們經常遇見,比如我們在蘋果App Store上了一款游戲,評價還不錯,很快就會在安卓渠道上有一堆一模一樣的游戲,都是盜版。”黃樂樂很無奈,同時他認為肯定是有一批人專門從事這項 “生意” 。

國內某安卓平臺的李岳告訴記者,他們的平臺上每天都會收到大量盜版游戲的上架申請,在游戲名稱上也與原版一模一樣。盡管他們的平臺會拒絕這些盜版游戲,但無法預料其它平臺是否會接受它們。

相比起已經成為行業(yè)痼疾的山寨,開發(fā)者們經歷的盜版打擊顯得更加直接粗暴。盜版者會直接拿已有的游戲進行反編譯,在代碼中加入廣告平臺的SDK,重新封裝后向各大安卓平臺提交。而侯士程的《玩蛋去》正在被這樣的方式沖擊。盜版一旦上架,用戶在下載游戲之前則幾乎不可能分辨它和正版的區(qū)別。與PC盜版游戲利用價格優(yōu)勢吸引用戶不同,盜版移動游戲正是利用玩家無法分辨這一環(huán)節(jié)來欺騙用戶下載。

在搜索引擎上以“反編譯APK”為關鍵詞進行搜索,上百萬條結果中靠前的都是大多是APK反編譯工具和反編譯教程。而根據工具和教程的詳細說明,這些反編譯的工作相當容易,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即可以獨立完成,甚至還有工具宣稱可以一鍵反編譯。在威客網站“豬八戒”上搜索“反編譯APK加入廣告”的需求,可以得到數條結果,其中不乏各種“工作室”“科技公司”給出回應并提出報價。

反編譯的問題解決后,加入廣告的工作更加簡單,市場上有數家成熟的廣告平臺,如百度、多盟、有米等,只需要將使用了盜版者簽名的廣告平臺SDK加入到代碼中重新封包,一次盜版行為就算完成了一多半,之后只需要看能否順利在商店上架了。在某個網站上有專門文章教開發(fā)者“安卓游戲怎么植入廣告代碼掙錢”,其中解釋了一些植入廣告代碼的方法和類別,之后甚至“貼心”地對國內安卓市場進行了了分析,指出了哪些市場對版權審核得比較嚴,哪些則比較容易通過。

有需求有供應,反編譯APK植入廣告并不鮮見
有需求有供應,反編譯APK植入廣告并不鮮見

看不見的推手

按照侯士程的說法,他們在6月5日將游戲提交到了安卓渠道,6日即遭到了盜版,盜版上線的速度甚至比正版還快。按照一般一款游戲審核時間1-3個工作日來考慮,游戲完成審核并上架、盜版者下載、植入廣告SDK、重新提審并上架,這個過程很難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完成。

分析到這個現象,李岳不排除某些平渠道的審核人員參與其中。很多安卓渠道都拒絕有廣告的游戲上架,尤其是包括推送的廣告,帶廣告的盜版能上架本身就不是一個正?,F象。如果盜版者可以受益,那么握有一款游戲上架與否的生殺大權的審核人員就有滋生腐敗的可能性。而從技術上來講,審核人員是開發(fā)者之外最初可以接觸到游戲的人,如果游戲是從審核人員手中流到盜版者手上,在邏輯上或許可以解釋侯士程遭遇盜版時的速度。

有著豐富從業(yè)經歷的黃樂樂自己的游戲遭遇過盜版,也曾經被別人找上門來做盜版。有人給他打電話,讓他復制一款市面上成績頗為不錯的游戲,要做到游戲的內容、玩法、素材和原游戲完全相同,同時加入廣告SDK。來電者還表示有能力讓原版游戲下架,重新上架黃樂樂做的這款盜版。黃樂樂沒有接受這個活兒,也不清楚對方有什么手段可以“貍貓換太子”,但他相信對方擁有渠道方面的路子。

很多開發(fā)者認為盜版行為應該只是部分人的個人而并非公司層面所為?!八麄冎灰涯切┐蠊舅藕蚝昧司托辛?,上盜版掙這點小錢還不夠中午吃碗面呢?!秉S樂樂說。李岳也認為,“渠道還是愿意和開發(fā)者搞好關系,維護一個比較良好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但是李岳同時承認,大部分渠道商沒有事前針對審核人員腐敗的防范措施,而更依賴于“被發(fā)現后”的事后處理。

另一位業(yè)內人士的想法則與他們相反,在接受采訪中,一位曾于廣告平臺任職的受訪者表示,某些渠道本身就在主動參與盜版活動,尤其是相對早期發(fā)展起來的一批安卓市場,在市場環(huán)境更加缺乏管理和自律的時期一直就在從事著盜版工作。他同時認為另有一些盜版游戲來自于廣告平臺的服務商,其目的在于為自己的平臺帶展示量。

“當上到一個規(guī)模后,這個效果就很可觀了,”他在電話里這樣對記者講,“很多平臺和廣告公司自己就會做這些事情,投入很低,單個產品的效果也無所謂,扔上去之后就不用管了,但如果量多了加起來也還不錯?!?/p>

侯士程的《玩蛋去》并非成績卓著的大作,但依然遭到了快速盜版。一兩款此類單機手游并不能給盜版者帶來顯著收入,也不能給廣告平臺帶來巨大的展示量,盜版者只有通過快速批量盜版才能得到明顯效果,這顯示了盜版者對于數量而非質量的追求,同時證明了這個灰色的產業(yè)可能非常龐大,而且高效運轉。

眼前的勝利與長期的維權

在侯士程發(fā)出微博后,被點名上架盜版游戲的騰訊和百度等大部分渠道目前已經將盜版下架,并重新將正版上架。騰訊曾專門與侯士程電話聯系來解釋此事,而百度則發(fā)出了私信聯系他們,同時承諾將進一步嚴格審核,打擊盜版。雖然截至目前,機鋒市場仍然沒有下架盜版,但侯士程數次表示有信心繼續(xù)維權。

機鋒網仍可以搜索到三款《玩蛋去》,其中的盜版會在手機中安裝軟件推薦的快捷方式、永久顯示的插件,會常駐后臺,并在開啟所有App時彈出廣告
機鋒網仍可以搜索到三款《玩蛋去》,其中的盜版會在手機中安裝軟件推薦的快捷方式、永久顯示的插件,會常駐后臺,并在開啟所有App時彈出廣告

然而,當侯士程繼續(xù)要求騰訊提供盜版者的信息時,卻遭到了騰訊以“保護開發(fā)者隱私”為由的拒絕。侯士程并不滿意這個結果,他堅持要找出盜版者,還聯系了法律相關人士準備同騰訊進一步溝通。當記者詢問侯士程是否有訴訟打算時,他說:“訴訟盜版者我們有十足的把握贏。”他認為,騰訊審核不嚴,旗下平臺確實出現了盜版,而且拒絕提供盜版者信息,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是在移動游戲行業(yè)混跡了更多年頭的黃樂樂卻并沒有這么樂觀:“他就盜了,你能拿他怎么辦”?他認為盜版者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灰色產業(yè),個人開發(fā)者很難徹底杜絕盜版的侵害。

表面上看來,開發(fā)者只需要提供足夠的證據來支持自己對于游戲的著作權,分發(fā)渠道就應該可以維護對正版的支持,但是侯士程的長微博中提出了質疑:“填寫了那么多證明和信息為何還分不清誰是正版誰是盜版?”實際上,如果不是他將此事在微博上公布并得到了行業(yè)人士的支持與媒體的報道,他的小團隊能否這么快成功敦促盜版下架仍然很難說。

一方面,渠道每天會面臨大量的游戲上架申請,有限的審核人員在限定的審核時間內未必能夠保證不出現冤假錯案。植入的廣告代碼還可以設置廣告顯示的時間,例如避開審查的三天后等,進一步增加了審核的難度。另一方面,擁有決定權的審核人員也有著滋生腐敗的溫床。

此外,各個安卓渠道除了接受開發(fā)者的上架申請外,其游戲來源還包括互相抓包,即從其它渠道上抓取游戲上傳到自己的平臺上。這種方式讓盜版更加迅速和廣泛地傳播,開發(fā)者追查起來更加困難,也很難徹底肅清。

面對盜版者,就像侯士程在試圖打擊到底時卻面臨著渠道“保護開發(fā)者隱私”的隔閡一樣,開發(fā)者往往很難跟蹤到追責對象,即使跟蹤到,訴訟的成本也比較高。而在渠道方面,李岳說他所在的分發(fā)平臺在審核游戲上非常嚴格,但另有一部分從其它渠道抓包的游戲難免有漏網之魚,遇到盜版游戲的提交者,也只限于拒絕上架,而不會進一步追查。這樣的局面造成了盜版者實際潛藏在了一個相對安全和隱蔽的環(huán)境中。

李岳所在的渠道曾收到的某開發(fā)者提交的盜版游戲,其中不乏我們熟悉的名字
李岳所在的渠道曾收到的某開發(fā)者提交的盜版游戲,其中不乏我們熟悉的名字

在對侯士程微博的轉發(fā)中出現了360董事長周鴻祎的身影。360是這次事件中從一開始就發(fā)布了正版《玩蛋去》的平臺,周鴻祎名正言順地借此表達了幫助創(chuàng)業(yè)者宣傳推廣作品的意愿,同時宣傳了自家的App加密工具。

不過比起通過加密這種技術手段來被動防盜版,法律監(jiān)管和行業(yè)自律才是解決盜版問題的根本辦法。國務院2001年頒布,經過兩次修訂的《計算機軟件保護條例》對于侵害著作權的盜版行為有著明確的處罰規(guī)定。但是從山寨到盜版,包括此前暴雪和網易起訴《臥龍傳說》侵犯《爐石傳說》著作權案例在內,國內目前鮮有能夠振奮人心,成為行業(yè)警鐘的成功反侵權案例。當盜版移動游戲尚不能得到法律上的重視,行業(yè)又為盜版者提供了可供棲身的空隙時,侯士程面對盜版的堅定態(tài)度,或許可以給其它開發(fā)者帶來一些啟示。

侯士程和他的2×2團隊已然開始了他們的創(chuàng)業(yè),他表示“項目會一直做的”,“有做下一個的打算”。像是從這次的事件中獲得了鼓勵,他最后說:“學生創(chuàng)業(yè)學生維權必須要呼吁起來。”

注:本文中黃樂樂和李岳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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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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