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后，“最終幻想”在北美已不再只是一個小眾系列。
就像克勞德的記憶一樣，隨著時間推移，《最終幻想7》的意義變得模糊不清。《最終幻想7》究竟是否被高估了？這種爭論已經(jīng)持續(xù)二十多年，不過無論如何，其深遠影響絕不局限于游戲本身。
在這款游戲發(fā)售之前，整個系列在美國尚屬小眾，RPG也不是一種暢銷的游戲類型。
在日本，主機RPG讓開發(fā)商們賺得盆滿缽溢，許多經(jīng)典系列非常受玩家歡迎。例如《勇者斗惡龍4》（Dragon Quest IV）本土銷量就超過了300萬份，據(jù)說日本政府甚至立法禁止Enix在學生上學期間推出“勇者斗惡龍”新作。
《勇者斗惡龍》美版名稱為《龍之勇士》（Dragon Warrior），初代作品是《Nintendo Power》雜志向訂閱讀者免費贈送，累計銷量卻不足10萬份。由于數(shù)據(jù)疲軟，Enix在《龍之勇士4》發(fā)售后一度放棄北美市場，直到十幾年后才推出第5和第6代作品。
任天堂SNES在北美賣了2335萬臺，但只有一小部分玩家會玩RPG游戲?！蹲罱K幻想4》（美版名為《最終幻想2》）和《最終幻想5》（美版《最終幻想3》）在北美的總銷量剛剛超過100萬，而這已經(jīng)是天花板數(shù)據(jù)了……與“最終幻想”系列相比，發(fā)行商Square旗下其他RPG作品產(chǎn)生的收益更低。對Square來說，在北美發(fā)布日式RPG可謂相當冒險。
在當時，平臺過關(guān)和動作冒險游戲最受美國玩家歡迎。他們習慣了操控馬力歐踩烏龜，或者像洛克人那樣射擊敵人，而不太適應RPG的玩法，那需要玩家花更多時間學習，并且新手教程往往不夠連貫。一旦你突破上手門檻，或許就能在游玩中體驗精彩劇情，但并非所有的故事情節(jié)都足夠出色。
當然也有日本公司試圖向北美玩家進行科普，只不過效果平平?！禢intendo Power》每月都會通過“Epic Center”專欄介紹冒險游戲和RPG，但也只能讓讀者了解某款游戲的部分內(nèi)容。由于登陸北美市場的日式RPG數(shù)量很少，該雜志有時還會介紹只在日本發(fā)售的作品。
RPG之所以很難引發(fā)北美玩家的興趣，與游戲包裝盒的設計也有關(guān)系。RPG的包裝盒上往往只有菜單畫面和兩個精靈小人對話的屏幕截圖，視覺沖擊力遠不如《魂斗羅》等作品（會在包裝盒上展現(xiàn)火爆刺激的動作場景）。雖然發(fā)行商知道故事是RPG的獨特之處，但與彩色的動作和戰(zhàn)斗圖像相比，盒背面的大段文字顯然不夠吸引眼球。
不妨比較一下《最終幻想2》和動作平臺游戲《蚯蚓戰(zhàn)士》（Earthworm Jim）包裝盒背面的美術(shù)設計。
與此同時，RPG在市場營銷方面還會遇到一些其他問題。RPG發(fā)行商很少有機會在放學后或黃金時段投放電視廣告，通常會把大部分營銷預算用在漫畫書或游戲雜志上。就算你偶爾在電視上看到RPG游戲的廣告，也很難理解它們的玩法。例如Square曾經(jīng)為《圣劍傳說2：瑪娜的秘密》制作了一段在深夜播放的廣告，但它既沒有顯示游戲里的任何畫面，也幾乎沒有傳達這款游戲的任何實質(zhì)內(nèi)容。
上世紀90年代，發(fā)行商還會在為RPG制作本地化版本時試圖節(jié)省成本。除了《塞爾達傳說》等文本量較大的作品之外，大部分進入北美的游戲其本地化工作都由一個人完成，包括對游戲簡介、菜單屏幕和操作指南等內(nèi)容的文字翻譯。由于RPG很難打開北美市場，發(fā)行商不愿加大投資，本地化過程中難免會出現(xiàn)偷工減料的情況。
Square最初打算將《最終幻想7》打造成任天堂64平臺的一款獨占作品，但后來因為存儲方面的原因轉(zhuǎn)而讓它登陸索尼PlayStation。Square為該項目投入了大量資金——作為有史以來最燒錢的游戲之一，其制作成本高達4500萬美元，甚至可以與科幻動作電影《未來水世界》相提并論（編者按：《未來水世界》的制作成本約為1.75億美元）。除了研發(fā)費用之外，Square還為《最終幻想7》準備了巨額營銷預算，有傳聞稱達到了1億美元——不過據(jù)時任Square總裁兼首席執(zhí)行官的武市智行透露，其真實營銷預算在4000萬美元左右。
如果你相信《最終幻想7》的營銷預算達到1億美元，那么它的整體成本約為1.45億美元，接近同年上映電影《泰坦尼克號》制作成本的四分之三。在當時，《泰坦尼克號》是有史以來制作成本最高的電影，也成為了史上第一部北美票房突破10億美元的電影。
從某種意義上講，作為一部投資巨大的游戲作品，《最終幻想7》在發(fā)售后只有兩個結(jié)果：要么像《未來水世界》那樣遭遇市場滑鐵盧，要么就成為游戲行業(yè)的《泰坦尼克號》。
Square把錢用在了刀刃上。首先這家公司簡化了游戲玩法，戰(zhàn)場上同時出現(xiàn)的角色數(shù)量從4個減少為3個，玩家可以升級的裝備數(shù)量減少，難度也有所降低。在整體氛圍方面，《最終幻想7》放棄了歐洲奇幻世界觀，游戲里不再出現(xiàn)黑法師、圣騎士或邪惡帝國，而是將一座由某家貪婪公司控制的大都市作為故事發(fā)生的背景。
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雖然托爾金式的奇幻世界消失了，但《最終幻想7》仍然保留了許多有奇幻色彩、歐洲中世紀風格的武器。游戲主角是個雇傭兵，帶著一把比他身體還大的劍；另一名角色是個夢想著飛向宇宙的飛行員，卻也會揮舞長矛作戰(zhàn)。
至少從理論上講，Square放棄了精靈圖，轉(zhuǎn)而采用3D模型的做法更符合邏輯，反映了游戲行業(yè)的最新趨勢。《最終幻想7》使用的角色模型中規(guī)中矩，不過真正的視覺化升級是全動態(tài)視頻（FMV）。雖然此前已有游戲用FMV圖像講述關(guān)鍵的故事情節(jié)，但它在《最終幻想7》中不僅僅是一個講故事的工具，還讓玩家能夠更直觀地了解玩法、角色和世界觀。
在市場營銷方面，Square只將大約1000萬美元的預算花在了日本本土市場，而剩余的經(jīng)費都用于在美國和歐洲推廣這款游戲。Square為《最終幻想7》購買了黃金時段的電視廣告位，歐美觀眾在收看《辛普森一家》《周六夜現(xiàn)場》等高收視率節(jié)目時都會看到。1997年，索尼負責在西方發(fā)行《最終幻想7》，并將它視為那一年P(guān)S平臺最重要的作品。
《最終幻想7》的廣告很少展示游戲菜單或回合制玩法，有些甚至也不會介紹任何玩法，而是展示了一些FMV過場動畫，還會出現(xiàn)“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愛”（播放克勞德和艾瑞斯的鏡頭時）、“永遠不會消失的仇恨”（反派角色薩菲羅斯站在火焰前）等字眼……這些廣告詞并不完整，甚至有誤導性，但它們確實能夠激發(fā)人們的興趣。
Square在為《最終幻想7》設計包裝盒時采用了同樣的原則：提煉亮點、做減法。這家發(fā)行商不再堅持介紹故事的情節(jié)概要，只在包裝盒背面寫了援引自GameFan評測的7個單詞：“很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游戲”（…quite possibly the greatest game ever made），以及來自其他媒體的幾句簡評。這讓《最終幻想7》的包裝盒顯得比該系列的早期作品更有吸引力。
高成本的市場宣傳為Square帶來了回報，讓《最終幻想7》成為了在北美銷量達到數(shù)百萬份的首款“最終幻想”游戲。但究其本質(zhì)而言，如果暫時不討論全動態(tài)視頻、本地化、技術(shù)創(chuàng)新以及Square投入的巨額營銷預算，你會發(fā)現(xiàn)《最終幻想7》的游玩體驗與前幾代作品并沒有多大不同。它們就像一款游戲的不同版本，只不過若是回到超級任天堂時期，其在北美的銷量很難突破100萬份。
在初代PS平臺，《最終幻想7》的累計銷量達到了約1000萬份，其中309萬份來自北美，幾乎與日本本土市場銷量（325萬份）持平。毫不夸張地說，從那以后，“最終幻想”在北美已經(jīng)不再只是一個小眾系列。
《最終幻想7》推動日式RPG得到更多歐美玩家的喜愛，讓RPG逐漸發(fā)展成為一個暢銷游戲類型——玩家們終于知道了這類游戲的妙處，愿意給它們一次機會。
《最終幻想7》如今仍是史上制作成本最高的電子游戲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它為《GTA》《命運》等高預算游戲鋪平道路，讓發(fā)行商相信巨額投資能夠產(chǎn)生巨大的經(jīng)濟回報，并為玩家創(chuàng)造出讓人難忘的游戲體驗。
在《最終幻想7》贏得空前成功后，Square成為了一家巨頭發(fā)行商，日式RPG也吸引了更多歐美玩家。近些年來，角色扮演機制幾乎會在任何類型的游戲中出現(xiàn)。雖然我們不能將RPG影響力的擴大完全歸功于《最終幻想7》，但如果不是它在歐美市場取得重大突破，很難相信RPG機制會變得如此流行。
《最終幻想7》的故事備受玩家熱愛，甚至掀起了游戲界的一次互動敘事革命，推動市場上出現(xiàn)了更多劇情豐富的游戲。時至今日，許多玩家熱衷于討論游戲里的故事情節(jié)，而在一些高端游戲中，故事甚至與玩法同樣重要。
1998年，Square與EA成立了一家合資公司，將雙方的老產(chǎn)品帶到新市場?！懂惗妊b甲》（Xenogears）等16位機時代的日本游戲推出了歐美本地化版本，而另一方面，他們還開始在日本推廣美國市場最暢銷的游戲《Madden NFL》。
2001年，Enix旗下RPG“勇者斗惡龍”系列重返北美市場，《女神側(cè)身像》《格蘭蒂亞》等相對小眾的RPG也來到了美國。從某種意義上講，正是由于擁有大量RPG游戲，索尼PlayStation在與任天堂64的競爭中建立優(yōu)勢，并最終贏得了那個世代的主機大戰(zhàn)。
另一方面，《最終幻想7》的主題和美術(shù)風格還推動了RPG拓寬邊界，《影之心》（Shadow Hearts）和許多其他游戲開始遠離簡單的幻想路線，讓RPG朝著新的方向發(fā)展。
作為一款游戲，《最終幻想7》是否被高估了？也許是的。在我看來，游戲歷史上出現(xiàn)過很多比它更出色的日式RPG。《最終幻想7》的大部分內(nèi)容與超級任天堂時代的系列前作類似，只不過玩法更易上手，體驗更流暢，科幻氛圍和優(yōu)美的過場動畫也吸引了許多玩家。
但若回到1997年，如果索尼大力宣傳另一款其他類型的游戲，例如體育模擬或平臺過關(guān)游戲，我很難想象接下來會發(fā)生些什么。在日本，RPG游戲的開發(fā)商們很可能無法找到一個成功范例，會認為面向全球市場開發(fā)和推廣RPG的風險太大，不敢進行巨額投資……整個游戲行業(yè)都受到了《最終幻想7》的影響，這不僅僅是因為它讓更多受眾更了解了一種全新的游戲玩法和互動敘事方式，還因為它的成功表明，游戲開發(fā)者能夠創(chuàng)作真正意義上的轟動體驗。
《最終幻想7》本身也許被高估了，但如果你留心觀察游戲行業(yè)在《最終幻想7》發(fā)售前后的變化，就會發(fā)現(xiàn)它確實是一部現(xiàn)象級作品。23年后的今天，隨著Square Enix在《最終幻想7》的傳說中開啟一個全新篇章，米德加（Midgar）的陰影仍然清晰可見。
本文編譯自：egmnow.com
原文標題：《In Midgar’s Shadow》
原作者：PATRICK HOLLO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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