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銀河》將于10月23日在中國大陸地區(qū)上線,冰原巨蟲讓我們來講兩個故事。
YW499 V,這是一顆遍布堅冰的荒涼行星,位于佩倫的邊緣地帶。飛船出現(xiàn)了奇怪的故障,我被迫降落在這個星球上。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條40多米長的冰原巨蟲——我不知道它的學名是什么,有可能見過它的人都死了。
飛船的能源裝置已經(jīng)損壞,艦載激光武器無法使用,我手頭只有手持武器。用這玩意兒對抗這么大的生物毫無意義,我只能期待著眼前的龐然巨物能夠無視我的存在。但我失望了,它很顯然發(fā)現(xiàn)了我。這玩意兒蠕動著朝我爬過來,停在飛船前,隔著飛船的舷窗與我四目相對。它的體積很大,仿佛由一連串的肉瘤組裝而成,這樣的身體構造要如何御寒?我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它的頂端大概是頭部,有眼睛,很小,我找了一分鐘才找到,于是才能真正意義上“四目相對”。
隨身攜帶的轉譯機突然響了起來:“歡迎來YW499 V,你的飛船是出了點什么問題?引擎壞了?”
在第二銀河,轉譯機是每個人都會攜帶的通用設備(或模塊),它徹底解決了不同人之間的語言障礙,只要雙方都持有轉譯機,就能進行即時的、無障礙的交流??晌覐膩聿恢肋@個東西能夠與非人類進行交流。
我努力地讓自己的目光顯得柔和,巨蟲的眼睛毫無感情,它也沒有張嘴——我甚至不知道它有沒有嘴,但是翻譯機仍在繼續(xù)響著。
“智慧生物?當然,開著這種東西到這兒來,很顯然是智慧生物。聽著,我也想在群星間遨游,但我的身體適應不了飛船脫離星體引力時的加速度,所以我只能在這兒,等待有人上門,然后給我講幾個故事——你會講故事嗎?”
它的眼睛里露出那種可以被定義為“期待”的光芒?!叭绻銜v故事,讓我滿意,我會給你找個能換上的部件——我這兒有這些東西,什么型號都有,有一些人降落時就死了,有些人則講不好故事……”
我懷疑這東西是某種機械,里面有個什么操縱者。但如果事情不是這樣,可能就意味著對方擁有著現(xiàn)有世界無法理解的文明——沒有什么智慧生物能以這種體積與形態(tài)進化到這個程度。不過第二銀河如此之大,沒什么事情是不能發(fā)生的。
我知道自己必須做出回應了。“我該怎么稱呼你?”我對著轉譯機說,這玩意兒是個雙向翻譯的東西,真不錯,如果幾千年前的母星有了這東西,誰還會費力地去學英文呢?
“那不重要……迫降的宇航員,你不需要稱呼我,你只需要給我講幾個故事,然后就離開這個星球——那句古話怎么說的來著?分道揚鑣。“冰原巨蟲友善地蠕動身體,翻譯機嘶嘶作響:“要吸引人的,引人入勝的那種?!?/p>
“怎么樣?跟我說幾個故事?“
看起來我沒有什么選擇。
“你喜歡聽什么樣的故事?“我問它,“我有一個行商的故事,還有一個兩個艦長的故事,呃,可能還有一些別的。”
“我都想聽!”巨蟲的身體拍在冰原上,發(fā)出轟鳴的巨響,飛船在抖動,東西掉了一地。“如果可以的話,”它說,“先從行商的故事講起怎么樣?”
“好吧”我說,“那么我現(xiàn)在就先講一個行商的故事。這是上個時代的故事,那時還沒有星門,人們和原始人一樣生活。不過,正是在那個年代出現(xiàn)了第一個宇宙行商……”
李維的母親站了起來,在房間中唉聲嘆氣地踱步,她覺得自己的兒子讀書讀傻了。她望向窗外,窗外是自家成片的土豆田,田地里種著土豆樹,樹上滿滿掛著土豆。這是斯提的最新科技,無論是產(chǎn)能還是口感,樹上的土豆都比地里的土豆更勝一籌。每一顆樹下都圍繞著一圈服務器,正如這里的土豆是斯提最好的土豆一樣,這里的服務器是斯提最好的服務器,它們信號優(yōu)良、傳輸快速,為全國的信息網(wǎng)絡提供著支持。
“多么好的土豆地?。 ?李維的母親這樣想著,可李維想要她賣掉自家祖?zhèn)鞯耐炼沟?,只為了那個莫名其妙的星際貿(mào)易計劃。李維只是一位普通,或者說平庸的生物學家,在學校任教十多年,成果寥寥。要拿出全部的積蓄,還想賣掉家里的田地,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
上個月(順帶一提,斯提的一個月是18天),李維找所有認識的人借了一筆錢,然后在整個行星上四處采購雕塑、茶具、繪畫等手工藝品。李維的采購出價不低,而且不太講究質(zhì)量,只要還看得過去的,他全部都要。他只有一點很奇怪的要求:所有作品必須是手工制作,盡可能不含有工業(yè)制造的成分。
李維的采購往往被人當做奇怪的嗜好。據(jù)說,在母星時代,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人們都會迷戀“手工制作”,不僅僅是藝術領域,就連制造業(yè)和農(nóng)業(yè)也是一樣,母星的飛船紀念館中就仍然有關于神奇飲料“酵素”的記載??墒窃谒固?,“純手工”已經(jīng)不是一種風潮,人們習慣于便捷的機械制造,手工制作只不過是閑暇時的愛好而已——據(jù)說其他星球也是如此,這是文明進步的必然結果。
朋友們問他買這么多東西做什么,他說,“我要去阿爾戈斯,然后把它們賣掉?!庇谑牵呐笥褌円舱J同起了李維母親的判斷。
世界上當然有商人,但世界上并不存在宇宙商人。在這個時代,跨星際貿(mào)易的利潤只可能是負數(shù)。
星際旅行當然早就是可行的了,但它仍然很昂貴。若以金錢計算,滿載礦石的飛船飛行成本明顯高于滿載的礦石的價值,因此這是筆虧本生意;同時,由于技術手段的提升,所有殖民地都有能力自給自足地制造物品,希望賺取差價的行商們也無法通過差價彌補旅途的支出。顯然,當旅行本身是最昂貴的東西的時候,人們便無法用它來賺錢。更何況,阿爾戈斯可不是斯提這樣的小地方,那里的制作工藝可比斯提強多了,在藝術領域,斯提更是連人家的零頭都比不上。無論從什么角度,都不可能有人為李維的商品買賬。
李維獨自一人上路,即便是用上了最新的反物質(zhì)引擎,從斯提到阿爾戈斯仍然需要7年。斯提的人們不知道這筆交易是怎么發(fā)生的,他們只知道,李維的生意大獲成功,十多年后,李維帶著可以買下家鄉(xiāng)的財富榮歸故里。
在晚年,李維在自傳中寫到了這筆交易是如何進行的,他是在家鄉(xiāng)的土豆樹下乘涼時想到這一切的。他看著樹下的服務器閃爍著五彩的燈光,每一次閃爍都代表千里之外的遙遠信號。在夜晚,如同服務器一般閃爍的星河中,一定還有更多的人在凝望著星空。很多年前,所有人都居住在母星上,那只是一個小行星,怎么會裝得下這么多人呢?在那里,土豆還長在地里,下面也沒有服務器?,F(xiàn)在一切都變了,所有人都住在曾經(jīng)抬頭仰望的星空里。
李維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名平庸的生物學家,他的一生中只有一個來自偶然的發(fā)現(xiàn):來到宇宙各個角落繁衍生息的人們,他們盡管有相似的飲食結構,卻仍然在千百年的時間中改變了許多。如果你分析不同星球土生土長的人們,他們的DNA中的一些地方已經(jīng)發(fā)生了改變,這些改變在目前看來并不重要,他們無論從各種方面來說,都仍然是相同的人??蛇@些差別仍然是存在的。
這種變化呈現(xiàn)出了某種地區(qū)性,通過血液的采樣,能夠發(fā)現(xiàn)一個星球的產(chǎn)物——無論是人,還是東西,都具有某種共性。并且在手工品中,制作者的信息也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保留。李維做了一個小儀器,通過這個儀器,所有的茶具、繪畫都泛起了一種奇特的光澤,而阿爾戈斯的制品則包含另一種光澤。通過這個儀器,“異國制造”成為了不可仿冒的東西。
當李維在阿爾戈斯作了報告,詳細地解釋了這個光澤意味著什么后,這批貨物成了最獨特的奢侈品——星際旅行是如此昂貴,沒有誰會想到將成批的手工品帶到異鄉(xiāng)。
當然,李維自己也沒有想到人們會為之瘋狂。他以為自己只是帶來了一些特別的東西,這些東西只是獨一無二而已。
一位花大價錢的購買者表示,李維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象征著什么:這些手工藝品來自于千百年前失散的同胞,現(xiàn)在他們彼此已經(jīng)相隔億萬里,卻仍然能以這種形式重逢。更重要的是,李維這次帶來的研究意味著,在離開家園后,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變了、不同了……雖然現(xiàn)在看上去還沒什么影響,但人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沒有人知道這些遙遠的手足同胞是否有朝一日會變成完全的異類。
“我的朋友”,我對冰原巨蟲說,“上面那個故事已經(jīng)算是古代的事情了。自從有了星門,我們只需要一瞬間就能到達以前一輩子都到不了的地方,行商這個職業(yè)也算是走向了平庸,開始運送起了礦石和武器。直到這時,第二銀河才算是真正成為了一個整體,才會有星際間的聯(lián)合與戰(zhàn)爭……下面這個故事,便是與戰(zhàn)爭有關的、無足輕重的一個傳說?!?/p>
在遙遠的阿特拉斯銀河帝國——那會兒我們剛剛開始使用銀河歷——有兩位傳奇艦長。他們身世不凡,戰(zhàn)績赫赫,兩人分別以崇尚進攻和鉆研防御聞名。
“我的船能射爆恒星?!苯苣崴鞣?qū)④娙缡钦f,他的艦隊無堅不摧,而且從不配備必要生存以外的任何防御裝置。強大的火力使得戰(zhàn)爭的勝負總在一個照面就已確定,在他這里,就連平時航行中本該由防護罩解決的隕石都由武器集火擊碎。
“我的驅(qū)逐艦能硬抗戰(zhàn)列艦的炮火?!币允赜Q的趙林將軍如是說到,他的艦隊牢不可破,并且只配備基本的武器裝置。在保證機動性能的同時,艦隊配備的能量護盾堪稱宇宙第一。這種守強攻弱的思想,看似違背了宇宙戰(zhàn)爭的基本理念,卻也給他留下了無數(shù)戰(zhàn)功——他無法以弱勝強,卻總是能拖延敵方的主力部隊,起到無與倫比的戰(zhàn)略作用。
這兩位聲名卓著的將軍在公開或不公開的不同場合都表示過不屑于對方的理念,帝國內(nèi)也一直有人討論二者若在戰(zhàn)場上相遇將會如何,可這樣的爭論從來都沒有什么定論。機緣巧合,數(shù)年之后,杰尼索夫?qū)④姲l(fā)動了一場叛亂,趙林將軍則奉命前去阻攔,一場大戰(zhàn)之后,兩支艦隊一同消失于璀璨的星河之中。
沒有人知道這場戰(zhàn)役的詳細過程,只留下一些(自稱)親歷者的只言片語。
一位軍官、自稱來自杰尼索夫?qū)④娖炫灥牧艡C駕駛員提供了以下證詞:
趙林將軍果然擅長守御,可杰尼索夫?qū)④娐暑I的艦隊才是真正的無堅不摧。戰(zhàn)斗開始后,我跟隨將軍向?qū)Ψ桨l(fā)起進攻,沒多久便將火力盡數(shù)宣泄。的確,沒有誰像趙林將軍的艦隊一樣堅持這么久,但也只不過是久一點而已,他們的艦隊很快便化為烏有。
我們也耗盡了所有的彈藥,正在準備返航時,迎面而來的是無數(shù)流星。盡管這里是一片小行星帶,但這里的碎石卻多得有些不正常。將軍的艦隊天下無敵,卻竟在隕石的面前損失慘重,幾乎全軍覆沒。
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將軍久久無言,駕駛著旗艦獨自消失于宇宙深處。
一位自稱趙林將軍的參謀的軍官提供了另一份證詞:
我們精心選擇了一片小行星帶作為決戰(zhàn)戰(zhàn)場,希望誘騙杰尼索夫的艦隊前來。但不知為何,我們的計劃失敗了,我們空守在預設的戰(zhàn)場三天三夜(母星時間),卻沒有任何艦隊前來。
將軍擔心杰尼索夫繞過了我們另尋目標,于是決定去搜尋并攔截對方的艦隊。他命令我待命觀察,便率領著艦隊主力離開。
我等待一周,卻什么都沒等來,再次離開時,竟然無法聯(lián)絡到將軍了。
后來,整個第二銀河都流傳有幽靈艦隊的傳言。在浩瀚的銀河中,許多人都曾目擊過阿特拉斯銀河帝國時代的艦隊,他們無法被雷達監(jiān)測,卻能被肉眼看到。它們在宇宙中什么也不做,只是靜靜地飛行,從不回應任何通訊信號。
“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我對面前的冰原巨蟲說。
“就是這些?”巨蟲扭動著它的軀體,看起來不是特別滿意。
“就是這些?!蔽遗ψ屪约旱恼Z氣顯得更堅定一些,“如果你有什么感想,也許我可以和你交流——當然如果你能把配件先給我就更好了?!?/p>
巨蟲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我的翻譯器開始響起來,“多么渺小的族類啊。”雖然翻譯器沒有情緒,但我覺得它好像在微笑?!拔蚁搿保尴x接著說道,“我能解決你的部分疑惑。行商不錯,行商是個好故事,在第二銀河,想要搞到個人財富,倒賣物資是個方便的辦法,就像遠古時代的大航海貿(mào)易那樣。至于你說的那個艦長……他不太會講故事,也不太好吃?!?/p>
話音剛落,它就開始用龐大的身軀拍擊冰面,我跟隨著飛船東倒西歪,以為自己命不久矣。隨后,我感覺到自己猛然騰空而起,從舷窗外望去,被無邊冰雪覆蓋的YW499 V飛速離我而去,再看向儀表盤時,飛船的動力裝置竟已經(jīng)恢復如常。
冰原巨蟲的記憶飛快從我腦海中退卻,我駕駛著飛船快速穿過佩倫星域的YW499星系,在第二銀河中遨游,卻有些想不起自己原本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