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名人也打游戲！
張大春，祖籍山東濟南，1957年生于臺北市，曾任《中國時報》《時報周刊》記者、編輯、撰述委員，大學(xué)講師，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現(xiàn)任News98廣播電臺《大春泡新聞》《大書場》節(jié)目主持人。1980年開始寫小說，以《少年大頭春的生活周記》、長篇武俠小說《城邦暴力團》及近年的《大唐李白》最為著名。曾在侯孝賢執(zhí)導(dǎo)的電影《悲情城市》中客串演出，亦曾赴美國參加聶華苓國際寫作計劃，赴德國參加法蘭克福書展。他也有論述作者創(chuàng)作思路與文本互證之《小說稗類》《本事》，以及用筆記小說體寫出的《春燈公子》等作品。張大春享譽文壇，創(chuàng)作類型以小說、詩、詞、京劇、說書、書法、文學(xué)評論、歷史評論、新聞評論及導(dǎo)讀為主，其作品陸續(xù)在美國、英國、法國、日本以及中國大陸等地獲得翻譯出版。
——摘錄自維基百科
這回訪問小說家張大春，其實算是臨時起意，畢竟難得回臺北來出差，理當(dāng)多見一些故舊。
我是讀張大春的小說長大的，到了網(wǎng)絡(luò)時代，也看他在News98電臺的廣播節(jié)目《大春泡新聞》的論壇里以“大炮春”這個ID談文論藝、嘴炮時事，還寫舊體詩詞，人稱“炮爺”。我在詩文之道上請教過他幾次，也去電臺拜訪過他兩三回。
后來有一次，大約是在著名報人高信疆（1944～2009）去世后，似乎是在臺版《壹周刊》的專欄里，我看到一篇回憶文章，說高信疆在1980年代有一陣子常帶人去游樂場打電動，其中打得最起勁的那個人是張大春。
這勾起了我很大的興趣：以前幾乎沒有聽說過這些文化名人也打游戲，他們自己也不大提，或許也是因為“不登大雅之堂”“不足為外人道也”這種習(xí)慣思維，會讓人覺得自己這么大個人還打電動是一件掉份兒的事──就連我也曾經(jīng)有點不能免俗。
這種羞談電子游戲的情況，在近年手機游戲普及后有些改變了，我們漸漸也?？吹礁髀匪囄慕缗笥言谏缛壕W(wǎng)站上分享最近玩的游戲──當(dāng)然也有一大部分是臉書自動幫你分享的，吃了那些不太懂電腦的長輩的豆腐，但客觀上可能也消融了“羞談游戲”的習(xí)氣。所以，這篇訪談，或許也做得正是時候。
訪談時間為2018年6月22日周五，地點在News98電臺，我們找了一間空閑的廣播室談了35分鐘。
胡又天（以下簡稱為“胡”）：以前聽說您也打電動，但是那么多年以來，在您的著作和其他人的報道里面很少提到您玩游戲的情節(jié)，而在今天的世界上，關(guān)于電子游戲?qū)η嗌倌?，或者所有人的影響都是一個大問題，大陸最近就又發(fā)生了一場論戰(zhàn)。
張大春（以下簡稱為“張”）：你的意思是讓我來講一講我玩游戲的經(jīng)驗？
胡：對，從幾十年前電動玩具剛出來的時候開始講起。
張：我認(rèn)為最有印象的是第一個玩的游戲，那個打乒乓球，畫面就白線和白點的游戲。那個時候我剛念大學(xué)一二年級，但是那個時候我們真的沒有癮。接著我大二的時候就開始在幼獅文化出沒。幼獅文化在漢中街51號，它旁邊有一家蜜蜂咖啡，那個時候也是極流行的。
幼獅文化的編輯黃力智，跟我現(xiàn)在還非常好的，當(dāng)時在《幼獅少年》做美編。還有一個劉嵩，現(xiàn)在是導(dǎo)演，在拍紀(jì)錄片。劉嵩、黃力智和我經(jīng)常在一起玩，作報道、攝影，沖洗照片。那個時候經(jīng)常去一個咖啡館叫“思蜜”，在沅陵街菜場里面，反正就是在喝咖啡，忽然有一天發(fā)現(xiàn)了《小蜜蜂》，就開始不能自拔了。
他們跟我約在那里的時候，我會早到，雖然不是每個桌子都空著，但是有些桌子有《小蜜蜂》，那就開始打，但是也打不了多少。老實說，我們可以做的事情太多，報道、攝影、寫作之類的，沒有哪一個東西是非玩不可的，可是只要我們手上有50塊閑錢，差不多就可以在這些（游戲）上面搞一個多小時。我們也認(rèn)為，大致上，我們從來不擔(dān)心自己會沉迷，但是也絕對不會放過。不過當(dāng)時我有兩個東西不玩——“坦克”和“精靈車”（具體是什么游戲待考──編者注），那個我覺得無聊，《小蜜蜂》打完之后我就沒有再玩什么。
后來有一間“碧富邑”，你問你爹就知道，應(yīng)該是在敦化南路上某一個類似大飯店，或是大酒店的一樓Lobby，那里有大概幾十臺“坦克”“小精靈”“水果盤”，水果盤就是777那種，我忘了是怎么操作了，我始終就是守著《小蜜蜂》，那個時候高信疆剛開始打《小蜜蜂》，完了很快他就變成打“坦克”了，完了他就打“水果盤”，他的進化很快。
那個時候碧富邑還有一門活動，就是有很多年輕漂亮的辣妹──當(dāng)時還沒有“辣妹”這個名稱，反正就是很騷的姑娘，其實是做色情的，我們沒有人玩得起；她們就在我們身邊走來走去，動不動就跟一個其貌不揚而且彼此不認(rèn)識的，看起來是大商人的搭上，就離開了。
碧富邑到底是在干嘛的，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個正式的酒店。但是我知道碧富邑樓下就有這個東西，那個場合還能夠怎么玩我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約去哪里玩的時候，先約在那邊見面，見面之前誰先到就誰先玩，誰后到就沒得玩，大概是這樣。
過了幾年，1979年我大學(xué)畢業(yè)，立刻去《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上班，到1980或1981年我就辭職。我寫了一篇小說叫《新聞鎖》，其實影射曹圣芬的，曹圣芬你知不知道？
胡：知道。（曹圣芬，1914～2002，時任《中央日報》董事長兼政治大學(xué)新聞系教授——編者注。）
張：因為曹圣芬無理地開除了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我同學(xué)讀政大新聞所，我就寫了一篇小說叫做《新聞鎖》，上鎖的鎖，那個小說很兇悍。他（高信疆）不讓我登對不對？我就投到《聯(lián)合報》給痖弦（《聯(lián)合報》副刊主編），痖弦呢就裝不知道（給登出來了），但是惹上了麻煩，曹圣芬親自去找王惕吾（1913～1996，《聯(lián)合報》創(chuàng)辦人、發(fā)行人）。3個老人家都知道這件事（另一位是《中時》創(chuàng)辦人余紀(jì)忠，1910～2002），我反正就是個麻煩鬼。
高信疆看到我投給《聯(lián)合報》他也火了?！堵?lián)合報》會改（小說內(nèi)文）嗎？第一天沒改，第一天出事了，第二天他就把最后一句加上“香港的漁火點點”。高信疆說那樣改我也可以給你登啊，我說我也不知道他會這樣改。聽說第一天痖弦受到了極大的壓力，第二天就換版，在小說結(jié)尾加了一行“玻璃門外香港維多利亞港里的漁火點點”，大概是這樣吧，那段時間是1981年。
張：1981到1983年我和高信疆的來往就比較少，我轉(zhuǎn)到了《時報周刊》去工作；1979年我大學(xué)畢業(yè)，1981年以前在《人間》，1979年到1983年我研究所念了4年，之后我當(dāng)兵去了，1985年退伍。退伍之后，1987年再出來做《中時晚報》，在那期間，我先是跟高陽……
胡：去日本？（張大春在很多文章中提過他跟高陽去日本，聽高陽講文史掌故與創(chuàng)作心得的事——編者注。）
張：我跟高陽應(yīng)該是在1986年認(rèn)識，那時還沒有《中時晚報》，然后我和他就開始打（游戲），然后是我?guī)е咝沤ネ妫髯猿鲥X。高陽帶我去玩那個，那是在東豐街，現(xiàn)在的東豐街四維路口，有一家地下室，我都懷疑那個冷氣里面有安非他命，去那里都覺得好舒服，整個環(huán)境讓你覺得太舒服了，極有精神。據(jù)說高信疆在那一年里玩了大概有100萬。我沒有，我可能在10～20萬之間，一整年的。我?guī)Ц咝沤?，高信疆又帶了一個人，那個人嘛，一般人不知道，叫勞思光。
胡：哇。
張：哲學(xué)大師。所以常常是這樣：我們一進那個門，他們一樓里面有個很小的空間，前面的沙發(fā)上打“坦克”，往里面一走就是“拉Bar”777，我就是拉Bar，我就玩777，然后還有7777，4個7。而且高信疆有高信疆的打法，我們稱之為高式打法。勞思光有勞式打法。我有我的打法，我的打法不成體統(tǒng)，是隨時變化。高式打法就是丟10塊錢，1個代幣，等一下我丟2個，然后丟4個，他就這樣玩，詳細我也忘了是怎樣的，反正就是拉嘛。
勞思光最保守，我忘了他怎么投，反正他有一種或進或退的分寸，總之非常保守。所以他一整年下來可能根本玩不到幾萬塊錢，玩得非常謹(jǐn)慎。我有時候會下很多錢，但也不一定?？傊哧枎彝娴臅r間最短。他帶我去玩，他玩了3個月就沒興趣了，后來我就一個人去。我一去就會看到高信疆在玩那個“水果盤”，然后就打個招呼，彼此不理了。
有一天我去買那個代幣的時候，看到前臺打開那個抽屜，之后我就再也不去了。那個抽屜里面有很多小格子，是做好了的小格子，放的是一本一本的存折。你懂不懂這個意思？
胡：哇靠。
張：客人都會把存折寄在那里，那很狠的。我一看到那個突然醒了。
我也沒有跟高信疆說不要再玩了，也不會去跟勞思光這樣說。我們都是各自在玩。后來有一次我在頒獎典禮的場合碰到勞思光了，我問他還打不打，他說好久沒打了，我說我也是。他說你是什么時候戒掉的？我說大概前后打了一年，他說那我比你打得久，我就記得他跟我講這句話，然后他說他不輸不贏。
我應(yīng)該是投入了一二十萬，那不應(yīng)該叫輸，叫投入，娛樂嘛。高信疆好像接近100萬，他比較狠。大致上就是這樣，所以我那時打這些，非法電玩、777，可以說就是沉迷。這就是我的經(jīng)歷。
胡：除了賭博電玩以外，還有很多一般的電玩，后來你有玩其他電腦和其他游戲機上的游戲嗎？
張：從來不玩游戲機，但后來會玩手機。手機上最近玩的是“9 Innings”，你知道嗎？就是9局棒球，我養(yǎng)了兩支球隊，一連玩了3年，我可以讓所有球隊打到最高，我很會打嘛，主要就是你投手怎么設(shè)置。
在那之前只有一段時間（玩游戲很迷），那個真是沉迷的，那是我結(jié)婚前，199……
胡：是《文明帝國》嗎？（我曾在某篇訪談中看過張大春說，他有半年什么都沒做，就在玩《文明帝國》，大陸地區(qū)譯為《文明》——編者注。）
張：就是《文明帝國》。我已經(jīng)做到我的太空戰(zhàn)艦升空，航向宇宙。
胡：那個我們也玩很多。
張：你玩到什么水平？
胡：各種各樣的勝利，各種難度的挑戰(zhàn)，反正就是那個游戲的機制我們都摸透了。
張：我玩的是《文明帝國2》。
胡：最好玩的就是2代和4代。
張：真的？后面的我沒有玩?！段拿鞯蹏?》里，我是一個殘暴的獨裁者，極殘暴的獨裁者，不那樣我怎么可能建造起宇宙的航艦，飛向文明的盡頭。之后很多年都沒有再碰游戲，直到前幾年的“9 Innings”。我玩《文明帝國》應(yīng)該是1993、94、95……我其實也沒有玩3年啦，沒那么久，大概前后就是一年左右。
胡：《文明帝國2》是1997年出來的，一代是1991年。（經(jīng)查，原版是1996年2月上市， 1997年是臺版發(fā)行的年份——編者注。）
張：哦，那我確定是第2代。因為1997年9月我就不可能玩了，1997年9月我就去了美國愛荷華州，有個聯(lián)絡(luò)各國作家的IWP（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去那里我就不可能玩了，我是玩了差不多接近半年。
胡：現(xiàn)在全世界都看得到，玩游戲的人越來越多，游戲作為一種新的藝術(shù)形式，或者說敘事、說故事的體裁，跟以前的電影、小說、漫畫什么的都有一些不同，而且游戲還有沉浸式的體驗，從這個就衍生出了不一樣的互動小說。不知道您有沒有接觸過這樣的游戲。
張：我沒有接觸過這樣的游戲。
胡：這個發(fā)展了也接近快30年了，就是用電腦做得到的事情跟你說故事。它的游戲性比較低，但就是承載故事，最近比較大、比較熱門的一個科幻作品《底特律：成為人類》就是這樣子的。您寫小說很久，如果您玩過的話應(yīng)該有很多很有趣的想法。
張：這樣，我對這個東西沒有太多的興趣，我不也會有反對這些的強烈意見，不管你說的這個互動或者敘事，我只知道一點，就是透過這種游戲形成的這種所謂的創(chuàng)造或敘事，語匯不會豐富的，語匯是很單薄的。語匯單薄，對我來說就一點吸引力也沒有。比如說像玩《文明帝國》的時候我就會想：當(dāng)人民躁動的時候，是給他們宗教還是娛樂，怎么不能再有細節(jié)一點？就是語匯不夠用。人類的語匯，尤其是智慧型手機進入以后，還會比游戲機更強烈地被摧殘，這個沒辦法。
胡：對，我也沒辦法。
張：但是我也沒有什么太強烈的意見。我認(rèn)為我這一代，是有能力變換各種語匯來形成創(chuàng)作的最后一代。我不相信──對不起我看不起你們這一代，Generally。這個有一點慘。
你知道最近有人做那個什么智力測驗，雖然我也不是多相信智力測驗的人，但那結(jié)果，好像是說1980年以后的出生的人，智力明顯衰退。你可以說那些測驗本身有問題，的確是，毫無疑問，它只能測出某一種程度的東西?？墒蔷驼Z匯這一件事情來說，我講的不是別的，就是Vocabulary，人類的語匯會越來越消磨到少，這我覺得是非?？上У氖虑?。你是1980年以后的吧？
胡：對，我是1983年。
張：80后啊，1980年以后可以說是非常明顯的了。
胡：我還算接到舊時代的尾巴，從小看你們寫的東西（笑）。
張：（笑）你是比較接近上面的時代了。但即使是，我們現(xiàn)在叫五年級（民國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也就是60后，楊照、駱以軍、甘耀明，都可以看出來，他們有一種語匯上的焦慮──一方面可以看出，他們在傳統(tǒng)的語文訓(xùn)練上，明顯的不像我們那個時候有──有什么呢？我們那個時候，大陸來的老師，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每個學(xué)校都一大堆，他們大概是在民國十年以前或民國前后出生的人。不見得能力有多好，但是作為一個私塾的塾師綽綽有余。所以講究言辭還有鍛煉的方法、學(xué)習(xí)的手段，還傳給了我們。到他們大概70年代以后一退休，那個東西就沒有了，這是非?？上У?。
我自己是覺得，到我們這一代也必須面對一件事情：我們以后講話你也聽不懂，人家講話我們也聽不懂。我們跟下一代或下幾代的隔絕，比我們跟父輩的隔絕更嚴(yán)重。我們的父輩跟我們還沒有完全隔絕，但是我和子輩已經(jīng)是非常強大的隔絕。
胡：你現(xiàn)在的兒女親戚晚輩，他們都談些什么？他們都玩些什么游戲你知道嗎？
張：我大致上知道，因為我們家那兩個小孩，小的時候他們是在玩那個Craftsmanship……
胡：《Minecraft》？
張：對，那個創(chuàng)造游戲，蓋房子。后來也打怪，還有帶著槍換著車，換衣服到路上開著車殺人。
胡：《GTA》之類的吧，那種的很多。
張：還玩NBA的游戲，而且的確很懂NBA，他做的球評很好，是可以到我節(jié)目上來談的程度：什么球員打什么位置、年薪多少、球團又怎么操作……他不是只看熱鬧的，很厲害的，當(dāng)然這也跟他玩的電玩有關(guān)。他的確玩游戲，但是他也沒有太多興趣，我反而常常看到他坐在電視機前面，想要輕松一下的時候去看探索頻道（Discovery），我就很驚訝。
功課又爛，他是建中（建國中學(xué)，臺北高中男校第一志愿）的，但功課超級爛，到最后連畢業(yè)證書都沒拿到，他準(zhǔn)備今年暑假回去補修的。這種完全他×的是“自主學(xué)習(xí)”和“自主不學(xué)習(xí)”的綜合體。但是他，比如說現(xiàn)在的一個什么事情？包括運動，那個什么Formula 1，一級方程式賽車，他是了若指掌。誰勝幾秒、用了什么胎、什么車、什么場地，我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他而言，看那個轉(zhuǎn)播等于是在玩電玩，F(xiàn)1特別有這種效果，雖然他自己不能操作。
我現(xiàn)在完全退縮了，所以之前你說要跟我做這個訪談的時候，我說劃不來，我是退縮回來每天寫字，完全不（嘗試新游戲了）。
胡：回到古典世界。其實這種逆勢操作也是一種活路。
張：而且我完全有把握，蘇黃米蔡我不敢說，但是宋朝的蔡，蔡京、蔡襄，以及秦檜，他們的字寫得極好的，包括之后的唐伯虎、趙孟頫、董其昌，這些人的字，我決不在他們這些人之下。行楷跟行草，這些人的字拿出來晾一下，大家比比看。而且我從這么大的（雙手比出約20公分見方）到1塊錢、5塊錢硬幣大小的字，我都可以。
我的體很少，因為我隸書不寫、篆書不寫。偶爾寫一點，但是比較棘手，大部分都是寫行楷。光這個功夫，我每天早上下兩三個小時，晚上下兩三個小時；我現(xiàn)在連小說都很少寫了?！洞筇评畎住肺襾G在那里，《春夏秋冬》我丟在那里，到時候再說。至于剛剛講的這些，游戲啦，跟上跟不上也沒啥。
對了，我以前還有很少一段時間玩過那個《俄羅斯方塊》。也有一段，大概一個月不到，玩過那個很接近《俄羅斯方塊》的，后來的叫做什么？
胡：《寶石方塊》？
張：不是，那個糖果球的叫做……
胡：《魔法氣泡》？
張：不是，是有300多關(guān)、500多關(guān)叫做什么，那個在《憤怒的小鳥》之后叫做？
胡：喔，《Candy Crush Saga》，那是最近幾年的事。
張：我記得那時候王宣一還在，她和詹宏志，居然可以打到500關(guān)?！稇嵟男▲B》呢，我曾經(jīng)打到過所有的金星3顆星，玩到后來也沒什么意思。很短的時間，大概前后都不超過一兩個月吧。
胡：所以游戲界把你們這一類定義為休閑玩家。
張：還有像那個什么《Pokémon Go》，我這一只都沒抓過。
胡：前些日子我才訪問李坤城，他玩那個很厲害。
張：我知道最厲害的是朱天心。
胡：哇。她打到多少？
張：朱天心跟謝材俊，他們打了非常多，一開始打了45關(guān)就很厲害了。
胡：等級吧？那個游戲是講等級的。
張：對，等級，她很早就45級，別人3級、10級的時候她就20幾級了。我都會從朋友的動態(tài)資訊上看到。
胡：這的確很像是他們會做出的事。
張：因為他們每天走很多路，他們本來就是走路族，不怎么坐車。還加上那個謝海盟。
胡：她寫小說，也玩很多。
張：她寫那個踏察臺北的地下水流的書。
胡：最后就來一個結(jié)論好嗎？因為通常在海峽兩岸、華人社會，都有很多妖魔化游戲的言論，說沉迷這個不好，但事實上，不分富貴貧賤，也不論知識水準(zhǔn)，大家多少都會玩，高知識界分子和文化名人也會玩，所以我們也是想說，能夠盡量讓多一點人能夠平心看待這個東西。
張：好，我跟你說，不玩的人一定在根柢上是瞧不起玩的人，玩的人也一定是在根柢上鄙視不玩的人。
我講一件事情：我所有從事的行業(yè)里面，不管行業(yè)也好，志業(yè)也好，事業(yè)也好，基本上都是落伍的。
但是這里我不用我的話說。有一天，也就是差不多上個月，我的兒子忽然跟我說，說做廣播還有做音頻，知識付費的音頻，你做這個，是做對了。我說為什么？他說將來這兩樣?xùn)|西一定是大生意。我就問他：“你怎么會有這個想法？我不覺得是??！廣播經(jīng)營起來很困難了，你怎么會有這個想法？”他說：“你要知道，從我這一代開始，眼睛好的沒有幾個了。”
他是1998年出生的，他說他相信三四十歲以后他們都必須要靠眼鏡，才能吸收我們要的即時知識了。那時候我叫他打醒了一件事情：他的眼鏡度數(shù)已經(jīng)700度了，比我都深；我女兒差不多也有500度左右。我們都相信未來有手術(shù)，有類似的方法可以幫助孩子重新找回他們的視力，但是他的這個自覺，我覺得是有意義的，尤其是放在游戲這個東西上。
不管游戲傷害別的什么東西，但是對眼睛，我覺得是不可逆的傷害。這件事情沒得辯論，它也不是我的獨創(chuàng)觀點，我對這個事情也沒有什么更抽象的想法。但是如果有一種游戲，它是促進你眼睛活力的，我告訴你，這就是下一個Steve Jobs。我反而在期待這個Revive，Rejuvenize你的眼睛。
胡：這個叫做功能游戲，也是當(dāng)前的顯學(xué)，用游戲幫助各種復(fù)健。
張：因為人體器官中，眼睛是最容易受到不可逆?zhèn)Φ?，黃光眼不可逆，青光眼不可逆，白內(nèi)障好像還好一點。年輕人不去想這個問題，它很快就來找你。
胡：將來如果有游戲團隊想改編你的著作做成游戲，你有什么想法？
張：基本上我認(rèn)為是不可能的。有人來嘗試著跟我簽了約，比如《大唐李白》做電影，做手游、桌游什么什么。我說簽，我就給你簽啊，我知道你做不成。5年以后會不會做出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他第一筆錢會給我。
我的東西，你知道，米蘭·昆德拉曾經(jīng)說過：文學(xué)世界里面的杰作Masterpiece，它第一個要逃過“被改編成電影的劫難”。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的“布拉格之春”，就是那個……
胡：《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張：對，應(yīng)該是那部，改編成電影以后大概他覺得深受其害。那部電影是不錯的電影，而他會這樣說是不是有矯情的成分，我也不敢說，這里不作評斷。但是寫小說的人如果像丹·布朗那樣沒出息，他×的他寫的第一個章節(jié)、第一個句子就是沖著劇本去的，這沒出息，那就何足道哉。這種為賣版權(quán)而寫作的想法，寫的人（作家）不應(yīng)該想，寫的人想就完了，墮入修羅道（笑）。
胡：好，非常感謝。話說如果讓我選您的作品來改編游戲的話，我會選《少年大頭春的生活周記》。
書學(xué)始于臨，振于臨，塞于臨，止于臨，然自其本根而言之，書道之俗就者，似亦在乎不臨。庸眾視對帖摹字為畏途，以心畫獨造為風(fēng)姿，故不耐斟酌點斫、揣量提按，乃以肆意縱筆快其心，飛白破紙暢其懷，必欲折損波磔、支離形神而謂創(chuàng)締面目，遂失臨書之旨，而貽丑書之笑。蓋書之法，工夫、天然二端，無可孤生偏廢。面目寄諸天然者，工夫亦無從矯揉之；而妍媸之證諸工夫者，天然亦無從雕飾之。是知欲壞工夫以立面目之論，殊荒唐可笑也。莫言達者，以小說名家聲振世表，猶不慊乎學(xué)，日常孜矻以事無非翰墨，而其所以潤溉毫端者，詩句也；其所以充盈文理者，交情也。逞花甲之身，足深長之意，仗鐵戟之管城，效蘭亭之流觴。公之書始于游戲，信手傳趣，而隨趣會心也，繼之以知不足之樂，故能出入北碑唐楷，問訊骨體血氣，儼然有心摹二王、手追蘇黃之志。余訪莫言書室，與論詩法書藝，忽睹擘窠大字一紙，曰：卑之無甚高論，是漢書張釋之傳帝語。噫，莫言知言者矣，學(xué)書豈有它哉，請卑之無甚高論，一言以蔽之，曰臨而已矣。
戊戌立夏后晴窗聊備小山青
大春于無那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