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飛行員們幾乎不會經(jīng)歷真正的死亡,哪怕他們的救生艙爆掉,也會在新伊甸的醫(yī)療艙里醒來。而那位名叫“九尾白狐”的逝者則再不會了,他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星際商人AA打開了隨身記錄儀,準備記錄下她新的一天有可能發(fā)生的交易。AA現(xiàn)在挺謹慎的,但以前她也算是個膽大妄為的克隆飛行員,直到她厭倦了在無盡的宇宙中流浪、挖礦、被爆船。
“行星的引力太大,”AA向所在的軍團請辭,“我想回歸普通的生活?!?/p>
現(xiàn)在的AA在吉他IV-衛(wèi)星的加達里海軍組裝車間生活,這兒安全繁華,人來人往,有人管這個地方叫“五道口”,這個名字來自2萬年前的地球,據(jù)說意思是“宇宙的中心”。AA在這里搞的是腦后插管和稀有艦船的生意,生活既忙碌又滋潤。她胖了不少,早年間的冒險經(jīng)歷恍如隔世。
今天吉他IV的人格外多,而且整個衛(wèi)星彌漫著一股微妙的肅穆氣氛,一條克隆飛行員的訃告在宇宙中流傳。這不太尋常。克隆飛行員們幾乎不會經(jīng)歷真正的死亡,哪怕他們的救生艙爆掉,也會在新伊甸的醫(yī)療艙里醒來。而那位名叫“九尾白狐”的逝者則再不會了,他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九尾白狐?這個名字讓AA覺得莫名熟悉,以前軍團里似乎有個誰……但……不會那么巧吧?她下意識地否認。
“嗨,AA,有日子沒見到你了,你也來了?”
有人在身后叫她,AA回過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嗨,蘇澤西島,好久不見?!彼粗鴮Ψ?,站在原地沒動。
她記得這個人,蘇澤西島,這家伙是個加達里職業(yè)傭兵,對戰(zhàn)斗有非同一般的熱忱,幾年前他們曾經(jīng)一起在大荒野星系和星際海盜打過一場。不過只要不是他的敵人,這家伙的為人也算是友善熱情。他朝她大步走過來,兩人來了一個禮節(jié)性的擁抱。
“給狐貍送行?”他摘下臉上的墨鏡,挑了下眉毛。
AA的心微微一沉:“我原本不確定,直到遇見你……所以他是怎么走的?”
“聽說他在‘那個世界’遇到了麻煩——不是那種麻煩,我是說……得了絕癥。”
“哦……那個世界。”
飛行員們都心知肚明,在這片宇宙之外還有另外的宇宙,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另外的世界。每個人都在那兒有著自己的化身,那沒準是一個性格、甚至性別都不同的化身,也許是一個上班族,一個公務員,或者是一個守墓人,兩個死敵在那個世界可能是摯友。有時候,飛行員或艦長會和最要好的朋友提起它,但更多的人會保持沉默。對這個世界而言,它存在,但并不重要,這好像成了飛行員們的默契。
AA和那個外號叫狐貍的男孩算不上熟悉,他們曾經(jīng)在礦區(qū)碰見過幾次,僅此而已。軍團的人太多,很多人來了又走,大多數(shù)人只是點頭之交。AA在的時候,狐貍剛加入軍團不久,AA記得大家經(jīng)常要在空間站學習新技能,那里歸屬軍團所有,比較安全。
有一次,幾個年輕的飛行員無聊,有人提議去酒吧喝一杯,大概是要體現(xiàn)自己亡命徒的氣概(這種氣概在宇航員之間非常流行),所有的人都對著酒保大吼烈酒的名字,只有狐貍要了一杯汽水。大家笑他,他卻一本正經(jīng),“成年才可以飲酒。”
幾杯酒下肚,氣氛熱烈起來,大家在暢談夢想與展望。
“我的夢想是,打,打一次超旗戰(zhàn)!” 喝汽水也喝到微醺的小狐貍,宣布了他不得了的大夢想。
“就這樣?”AA當時也喝多了,她笑了出來。
“然后……幫軍團新人在蟲洞里,安一個不怕宣戰(zhàn)黨的家?!?少年隨后小聲補充道。
說這句話時,昏暗燈光下的小狐貍干凈、溫柔,有著少年特有的蓬勃氣,只是她當時喝得太多,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臉。
回憶結束?!疤K澤西島,你還記得他嗎?”AA忍不住問道。
“和他聊過幾句,基本都是軍團里招新和裝備的事。負責、熱心、脾氣好?!碧K澤西島抓了抓頭發(fā),“新人教官都很有耐心,同一個問題,對著不同的新人解釋幾十遍、幾百遍,又那么累,我可不去干那個。”傭兵一臉“簡直被逼瘋”的表情。
就在這時,吉他星系的星域頻道彈出一條廣播,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包括空間站在內(nèi),星系所有屏幕上都出現(xiàn)了一個面色肅穆的飛行員:
“……在這一年多里,他燃燒著自己的生命,在這片星辰大海中留下了點點微不足道的熒光。讓我們最后再送他一程吧。葬禮地點9-98星系,地處偏遠,有許多自發(fā)前來的艦長將會因為勢力問題面對重重險阻,在此懇請各位,暫時放下對立與沖突,至少就這短短幾個小時……讓我們一起為他獻上最真摯的祈愿?!?/p>
空間站靜了一瞬,隨即,人們壓低聲音說話。似乎是為了對抗這種氣氛,蘇澤西島邀請AA,“要不要來一杯?我請客?!?/p>
成年之后,人會失去很多情緒和特權,取而代之的是能靠喝酒來對抗問題,他們到吧臺開了一瓶違禁的幽靈酒。
“也給我們來一杯吧?!眱蓚€人從他們身后出現(xiàn),將空杯子放在開了瓶的酒旁邊。一位是飛行員Genius Kor-Azor,另一位是沙丘軍團的CEO尹克思。Genius是個大人物——他是一名艦長、頂尖飛行員,參與過行星間招新宣傳、平行宇宙間的羅塞塔系統(tǒng)建立工作,同時也是這場葬禮的主要組織者。而尹克思,則是狐貍的團長兼好友,他既沉默又哀傷,酒一杯一杯,喝得很快。
“葬禮準備進度怎樣?”死亡拉近了生者之間的距離,AA與之前素不相識的Genius搭話。
“已經(jīng)將9-98星系的星城用小狐貍的名字命名了?!盙enius幽靈酒一杯接一杯,“諸事繁雜,聯(lián)絡了所有能聯(lián)絡到的人來配合,還要把通向9-98的航路打開……其實我和那孩子并不熟,也就這幾個月吧,接觸得多一點。”
空間站的氣密艙門打開又合上,艾瑪、加達里、米瑪塔爾、蓋倫特,不同種族與勢力的人齊聚。很多人并不是沙丘軍團的人,他們的臉上有疲憊,飛船在渴求補給,在休整期間,許多人也圍過來,倒上一杯幽靈酒。
“他是個怎樣的人呢?”人群中有人發(fā)問了,“之前我并不認識他?!?/p>
Genius面露難色:“我不記得怎么和他認識的了,好像是問過我什么事……”
“他……不是那種很有存在感的人?!币恢背聊囊怂奸_口將話頭接了過去,他的話一出口就有停不住的趨勢,語速在酒精的作用下越來越快,“就是軍團里最平常的年輕人,不抽煙、不喝酒、不罵人,唱歌也不好聽,偶爾就賣賣萌。”他停頓了一下,再說出的話音帶著輕微的哽咽,“但是在節(jié)日的時候總能收到他手寫的祝福,圣誕、國慶、新年……不是那種粘貼復制的祝福,是親手寫的,在這個時代……”
“宇宙很殘酷,叢林法則下從來不缺乏冷酷和爾虞我詐。我親手帶出了三四代管理,有那么多聰明、個性張揚、令人喜愛的人,他都不是,他只是最認真的那個。其實他成為艦長也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在這期間,他做的都是最普通又瑣碎的工作——在行星間游走,四處招募新人,作為新人教官幫助他們適應在宇宙中的新生活。他一直都很盡職?!?/p>
?“你們知道嗎?他在‘那個世界’身體的事?”酒精在AA的胃和血管里奔涌,讓她忍不住發(fā)問。
“癌癥。只有軍團里極少數(shù)人知道。醫(yī)院也堅持到了最后,直到所有醫(yī)生束手無策,宣布放棄。唯一安慰的是他家人一直陪在他身邊……”
家人?AA想,對,那個世界的家人。人當然都是有家人的,只是軍團的大家很少特意提及。她對他的家人一無所知。狐貍去世之后,他的家人還有誰?他們還好嗎?
“狐貍的家人雖然有心理準備,但而且他還有個妹妹,將要面臨一場重要的考試,于是他家不想、也不希望再被打擾。最后他是在回老家的路上去世的,那之前幾小時,我們還通了一次話。走的時候他精神狀態(tài)很好,思維很清晰,還有話留給所有人,我一會兒會在……葬禮上轉(zhuǎn)達。”
尹克思在哭。蘇澤西島按住了他繼續(xù)倒酒的手,將酒瓶接了過來,把剩余的酒均分在四個杯子里,舉起面前的那一個:“敬九尾白狐。”
“敬九尾白狐?!比藗兣e杯,低聲附和,致哀之聲回蕩在吉他Ⅳ空間站。
時間差不多了,人們飲盡手里的酒,走進各自的飛船,他們將穿越重重星門,躍遷向目標地9-98,參加一場星際葬禮。
“AA,一起來嗎?!碧K澤西島發(fā)出邀請。
AA想去,但又沒有絲毫準備,“好”。她跑著檢修調(diào)整一年多沒碰過的鵬鯤戰(zhàn)列艦,把發(fā)胖的身體塞進黑色戰(zhàn)斗服,被勒得呼吸困難。她想了半天,是不是應該帶點什么給小狐貍?花,還是酒?為了趕時間,她最后還是兩手空空地出發(fā)了。
鵬鯤戰(zhàn)列艦飛向外太空,像一只被困了太久的鳥。那些原本被海盜們把持的航路全部開放。AA跟隨大部隊來到9-98星系。藍綠色的星云瑰麗絕美,而星城已被命名為“九尾白狐的溫馨小窩”。軍團的人來得很齊,還有不少聞訊趕來的陌生人、敵對勢力,甚至星際海盜。數(shù)以千計的飛船如同小行星帶般環(huán)繞著星城,很多人用自爆飛船的方式來表達紀念與哀思。
沙丘軍團團長尹克思強忍哀痛,對所有前來的吊唁轉(zhuǎn)達狐貍的臨終遺言:
“他最后說,‘很感謝大家,感謝軍團所有人過去兩年多對我的照顧??赡苘妶F的聚會,很長時間沒辦法再參加了。以后有緣的話再見吧——如果還能再見的話。’”
“空域凈空,誘導已開。九尾白狐df,歡迎回家?!?/p>
誘導力場的綠色光柱射向宇宙深處,一艘狐貍生前最希望擁有的冥府級超級航母順著光柱躍遷而來。那龐然巨物的“肚子”中還收藏著一艘他最喜歡的魔像掠奪艦,超戰(zhàn)旗空蕩蕩的駕駛艙中,掛著狐貍在沙丘軍團的軍牌。人群漸漸散去,AA進入星城空間站。看著那艘屬于狐貍的超旗停靠在外。
她打開自己的錄音器。這臺錄音器里記錄了葬禮這天很多有關狐貍的只言片語。這些聲音充滿了9-98星城空間站,讓這個以狐貍命名的星城不再寂靜:
“狐貍的噩耗傳來,軍團內(nèi)部很多人是不信的,都說自己中秋才收到他的祝福,怎么說沒就沒了?”——這是另一個克隆飛行員留下的。
“雖然這個小伙子和我個人沒有什么交集,但是我覺得非常難受。讓我想起來我以前的一個朋友。以前我還在玩《魔獸世界》的時候,有一天,汶川地震了,后來,后來,后來,第二天那個牧師就再也上不了線了。我在K9那邊刷怪才知道的,軍團里叫我別打了,98那邊開追悼會,我也跟著過來了,我特別怕參加這種活動,每次就想起,一有這種事,就會想起曾經(jīng)那個玩魔獸的牧師,我不想了,我不說了,太難受了。”——一個成熟的聲音,AA有些印象,但她想不起聲音的人到底是誰了。
陌生的聲音越來越多,有些時候,隨著聲音響起,AA的眼前會浮現(xiàn)出某個人的面孔,他們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或者在宇宙深處暢游,或者在補給艙的酒吧閑聊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夜晚;但更多時候,AA已經(jīng)想不起或根本不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但那對她并不重要。
“我們知道他生病、住院,動手術;不是第一次了,但我們一直沒有把他往壞的方面想,都覺得,欸,沒事兒了,沒事兒了?!?/p>
“聽到他的事,我是有點感觸,以前我剛玩EVE的時候,教我的新手教官也是走了,車禍?!?/p>
“九月那會兒,狐貍在幫軍團統(tǒng)計一些數(shù)據(jù),我時不時催他,時不時催他……”
“狐貍在最后一個月,他剛剛進醫(yī)院的時候,大概是10.1的時候,那時候醫(yī)院放假,沒有醫(yī)生。他是癌癥,特別特別的痛,只能給他打鎮(zhèn)定和麻醉,當時身上面插著三根管子,疼得死去活來,自己受不了了,讓他爸爸幫他把管子拔掉,就是疼到受不了。然后我就安慰他,狐貍你這次從醫(yī)院出來就能治好了。他說姐姐,這次我從醫(yī)院出來,我不想干別的,我就想喝彈珠汽水。因為他插著胃管,什么東西都不能吃。我說行,你就列個單子,你想吃什么我都給你寄。他是27號下午被院方安排出院。28號凌晨走的,他出院時打電話給我,我這次可能不行了,家里安排我轉(zhuǎn)院,去一個老中醫(yī)那,然后第二天,我就聽說人沒了?!?/p>
“生老病死的事兒,誰都揭不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黑發(fā)人送白發(fā)人……聯(lián)盟,勢力,軍團,利益糾葛,都是小事。人不在了,能送一程就送一程,于是我就來了,我祝愿這兄弟,一路走好,一路走好?!?/p>
AA知道該送他什么了。她將音像記錄儀解除了下來,按下了按鈕:
“呃,狐貍……好久不見。想不到再見面,是來參加你的葬禮。”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在駕駛著鵬鯤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死亡在哪兒?摸著艙體內(nèi)殼,我突然清楚地感知,死亡就在這塊厚3公分的鈦合金板外。它坐在那兒,悠閑地吹著口哨,一點也不急,等著戰(zhàn)列艦哪里開個洞,站起來拍拍衣服下擺,好整以暇地來到我面前。其實它挺近的。”
“在宇宙中流浪時,我曾目睹過一次超新星爆炸。它噴射出大量氣體、劇烈地燃燒、爆發(fā),發(fā)出駭人的光亮,像一位正在經(jīng)歷‘天人五衰’的天人。這場行星的死亡大概發(fā)生在107億年前,只是光慢慢走,經(jīng)過漫長的星際旅行,現(xiàn)在才來到我面前。時間和死亡那么殘酷,每個人都渺小如塵,生命本身好像布朗運動般沒有規(guī)則?!?/p>
隨著訴說,AA的腦海逐漸浮現(xiàn)現(xiàn)小狐貍清晰的臉。我記起他了,她想。
“你的溫柔和光芒,雖然慢一點,但走到了每一個認識你的人心中,就像那顆爆炸的超新星一樣?;蛟S在哪個平行宇宙,你還快樂地活著。不過在這個宇宙,我會記得你。我不會忘記你?!?/p>
2017年11月11日20點,《星戰(zhàn)前夜》中國服務器全服艦長,及部分外服艦長前赴他生前居住的星城附近,點亮誘導力場,清空航線上所有阻礙,為其舉辦葬禮,指引九尾白狐回到新伊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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