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漂浮我的期待。
我這幾天在重溫自己以前寫下的夜話。
剛來這兒的時候我寫了一篇《那些造夢的年輕人》。哦,你不必去看,那只是一篇很傻的玩意兒。我在那篇夜話里寫了剛剛踏入游戲行業(yè)的大學畢業(yè)生們,寫了偶然闖進了這個領(lǐng)域的我自己?!靶率澜鐏淼孟駢粢粯印?,我把這句話寫在開頭。那時正在熱播《樂隊的夏天》,而那也是屬于我的夏天。我寫得很高興,一派生機勃勃。
轉(zhuǎn)眼過去了10個月。如今重看當時寫的東西,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寫作發(fā)生了變化:破折號用得少了,形容詞用得少了,大詞用得少了,長句也用得少了。寫作在某個階段確實是在不斷地做減法,這么說來的確是成熟了一些。還有一些別人可能不太容易注意到的,比如那股生機勃勃的勁頭已經(jīng)消失了,但這不完全是壞事……我也從當時那種動蕩不安的心境中走了出來,全靠著生活在后來給我的溫柔。
我也看了以前寫的頭條。第一篇頭條寫的是《星露谷物語》。什么嘛,說得漂亮,“在游戲之中思考現(xiàn)代生活的療法”,不過就是把自己的胸中所學往游戲身上硬摟。最近這段時間,我看到了很多用類似的口吻煞有介事地分析“動森”的文章,說實話都很糟糕,而我看得多了就臉紅了起來。我跟祝老師說,我忽然明白了,當時你對我那篇文章的批評是對的。
這種在回首往事時感受到的深切的羞慚,人們也叫它成長。
成長也在另外一些地方發(fā)生。我以前很擅長收拾行李,無論在一個地方生活了多長時間,我都能在一個小時以內(nèi)把所有家當打包進行李箱里帶走——這全憑日常下的功夫。因為我知道自己在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待得太久,所以,購物的時候就會思考所有東西未來在行李箱里的位置。我在日常生活中就不自覺地在為離別做準備。珍貴的、易碎的、帶不走的東西,我不能要。
以前的我感受不到心碎呀。我渴望去各種各樣的地方冒險,渴望遇到新的人和事。就像“動森”里心無城府的小動物一樣,你讓他搬家,他笑吟吟地說,“我早就想去島上的其他地方住住看了呢!”
我以前就是這樣的小動物。我在那篇夜話里興高采烈地把生活比作是AVG游戲的劇本,“我在飛機上昏睡了3個小時,就像是一個漫長的加載時間,等我推著兩只行李箱走出北京機場的時候,新的章節(jié)已然展開”。天哪,怎么可以這么浪漫,怎么可以這么期待,而且——怎么會這樣呢?我真的在新的章節(jié)中獲得了我想要的一切。將這個像夢一樣的新世界,變成了我的世界。
我接下來的生活則是游戲不會做出來的那個部分?;杷摹⒚悦傻?、無所事事的、飲酒過度的、生命中被偷走的時光。沒有一個正經(jīng)游戲會喜歡這樣的橋段。文學倒是常有,所以,文學作為藝術(shù)來說,還是比游戲要厲害一點兒,對吧?
時間一刻不停地流逝,你知道嗎,我感到害怕了,我害怕得要命,我最害怕那種三五個小時的短途飛行,它們總是讓我倍感人生虛無。明明今天早晨還在熟悉的地方,跟熟悉的人說著熟悉的話。倏忽間一切全都沒有了,而你不知道熟悉的一切能否再回返。
我們還是要早一點習慣失去。在時代的洪流中,失去珍貴的、易碎的、帶不走的東西。這種事兒以后還有很多哩。
北京是最可愛的,在這里度過的時光也是最可愛的。我說的時候來不及思索,但思索之后,還是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