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自己和解。
“對于20年前的所作所為,我感到非常抱歉。各位,我將解除這個禁令,現(xiàn)在任天堂可以自由印制‘勇基拉’卡片了,它可能是現(xiàn)在最稀有的卡片之一!#尤里·蓋勒博物館”
——尤里·蓋勒,2020年11月29日
在過去的20年間,“勇基拉”的愛好者們無法在動畫和卡牌中見到他們最愛的寶可夢。這一切源于2000年11月的一場官司:以折彎勺子聞名的“超能力者”尤里·蓋勒一紙訴狀將任天堂告上法院,要求賠償100億日元,原因是他認(rèn)為勇基拉不當(dāng)?shù)厥褂昧俗约旱男蜗蟆?/p>
寶可夢初代的世界觀不甚完整,在設(shè)計上也常常以人物為原型。尤其是凱西、勇基拉、胡地這一組進化:凱西的原型是美國知名預(yù)言家愛德加·凱西;胡地的名字則來源于史上最偉大的魔術(shù)師哈利·胡迪尼。而一階進化型勇基拉,實話說,確實跟尤里·蓋勒太像了:勇基拉的日文名“ユンゲラー”(yungera-)和尤里的日文寫法“ユリ·ゲラー”(yuri·gera-)僅有一個假名的差距,兩者都與超能力有所關(guān)聯(lián),嫌疑最大的一點是勇基拉手中所持的勺子,這同樣是尤里的標(biāo)志性道具。
如果僅是形象類似,尤里可能也不會追究,但他不知道從哪聽說勇基拉是一只邪惡寶可夢,在先入為主的不斷暗示下,他將勇基拉腹部的花紋解讀為納粹黨衛(wèi)軍的標(biāo)志,怒不可遏地把任天堂告上法庭,痛斥其“竊取了自己的身份,并將它塑造成一個邪惡的形象”。
任天堂承認(rèn)了自己在設(shè)計勇基拉時,的確參考了尤里的形象。但作為一個以包容性著稱的游戲公司,“納粹指控”這種欲加之罪顯然不可接受。于是就有了一個流言,據(jù)說任天堂的“最強法務(wù)部”在法庭上要求尤里像勇基拉一樣,真正地折彎一把湯匙。尤里一下子泄了氣,最終草草撤訴。
但從此以后,或許是二者在庭外達(dá)成某種協(xié)議,抑或是任天堂純粹不想招惹麻煩,勇基拉在“寶可夢”動畫系列和卡牌游戲中就此銷聲匿跡。只有那一集“童年陰影”中,娜姿的勇基拉與小智的鬼斯通一戰(zhàn),成為它在動畫中的絕唱。
不過任天堂并未完全忍氣吞聲,十余年后的《寶可夢:X·Y》中引入了名為MEGA進化的新系統(tǒng),允許部分寶可夢在完全進化(或無進化型)的狀態(tài)下,再次獲得一個戰(zhàn)斗中的短暫進化。任天堂在胡地的MEGA進化中又玩起了湯匙的戲法,勇基拉的一把湯匙在進化時變成了兩把,MEGA進化后一下激增至5把,而且不再是手持,而是飄浮于空中。《寶可夢:究極之月》的圖鑒中寫道:“會把湯匙交給自己信任的對象。如果用這把湯匙吃東西的話,不管吃什么好像都會覺得很美味?!焙煤玫卣{(diào)侃了一把尤里。
11月29日,尤里·蓋勒忽然發(fā)布推文,宣布自行解除“勇基拉禁令”,任天堂今后可以自由使用這個形象了。
在撰寫本文的時候,我去看了看尤里·蓋勒的推特賬戶,最近一年他忙著興建自己的博物館,宣布解禁勇基拉的推文最后也附上了博物館的鏈接,有很多人在評論里指責(zé)他是為了宣傳而把勇基拉搬出來吸引流量,尤里對此沒有回復(fù)。
隨著不斷地溯源,我發(fā)現(xiàn)2019年5月時尤里也曾經(jīng)發(fā)表過有關(guān)的推文。博物館項目此時還沒有啟動,全文只有一個鏈接,點進去是一個要求解禁勇基拉的請愿書……還挺怪的,畢竟這是一個針對他本人的請愿書。
再往前到2016年7月,尤里發(fā)布過一個“勇基拉的形象是否參考了我”的投票,一共有826個人參加,最終93.2%的人選擇“不是”。尤里在評論區(qū)里跟網(wǎng)友積極互動,把羅伯特·德尼羅和喬治·克魯尼拉出來證明自己是一個“湯匙名人”。
尤里的推特從2013年開始運營,最初全部是有關(guān)湯匙和日常生活的話題。今年開始,大部分推文是關(guān)于新冠疫情和支持特朗普的——還有他的博物館,期間也寥寥提過幾次勇基拉的話題。照片中的他也從一個兩鬢斑白的中年人,變成了一個73歲的老人。
在這20年間,他收到了太多勇基拉愛好者寄來的信件。我始終認(rèn)為,他在開庭后的幾年里就意識到了這是個雙輸?shù)木置?,也知道所謂“納粹標(biāo)志”是個無稽之談,但“公眾人物”的壓力讓這個中年人無法釋懷。他就像我們身邊常見的那種傻乎乎的老哥,非常隨便地信任別人,也會被特朗普激情的演說輕易俘虜,相信新冠病毒由某個團體制造和擴散(他怎么想并不重要),然后用“愛與能量”的話術(shù)忽悠粉絲們。
我不知道他究竟可恨還是可憐,我并不在乎這些,尤里雖然在最新的視頻片段里說“對所有的寶可夢愛好者感到抱歉”,并在視頻結(jié)尾給了我一個飛吻,但他從未與任何一個寶可夢愛好者心意相通(視頻中他甚至沒分清勇基拉和胡地)。無論解禁與否,這都只關(guān)乎他自己——關(guān)乎自己便足夠了,我并不苛求一個老人了解我的心意,對他來說這是一個解放,對我們來說同樣。
所以,真相可能是:數(shù)年間,他一直關(guān)注著勇基拉的事件,想找一個借口和解,卻礙于面子就一拖再拖。直到昨天,無數(shù)平靜夜晚中的其中一個,突然又不突然地,他跟自己和解了。他心中的那只勇基拉,也終于從塵封的箱子里走了出來。